名家共论张惠雯新著《在北方》:“短篇小说更接近于诗”

名家共论张惠雯新著《在北方》:“短篇小说更接近于诗”

近日,“女性的爱、抉择和自由——张惠雯小说集《在北方》分享会”在北京SKP RENDEZ-VOUS书店举办。本次活动由北京出版集团、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、SKP RENDEZ-VOUS联合主办,抖音“大有学问”项目特别支持。作家、《在北方》作者张惠雯,著名作家、茅盾文学奖得主徐则臣,青年评论家、大连理工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戴瑶琴,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韩敬群,一同畅聊华语文学的写作、短篇小说的气质,以及女性的生活等话题。

活动现场 从左至右:徐则臣、戴瑶琴、张惠雯、韩敬群

张惠雯,1978年生,祖籍河南。毕业于新加坡国立大学商学院,现居美国波士顿。已出版短篇小说集《两次相遇》《一瞬的光线、色彩和阴影》《在南方》《飞鸟和池鱼》《蓝色时代》,散文集《惘然少年时》。曾获新加坡国家金笔奖、首届人民文学新人奖、华侨华人中山文学奖、《上海文学》奖、储吉旺文学奖、首届曹雪芹华语文学大奖等多个奖项。

《在北方》是张惠雯的最新短篇小说集,包括《雪从南方来》《二人世界》《黑鸟》《玫瑰,玫瑰》等九篇,主要聚焦生活在美国的华人群体,尤其是行至人生中途的女性面临的情感、婚姻、养育等问题。婚姻中的日渐枯萎,育儿带来的生理心理改变,家庭生活对人的压抑与捆绑,异域他乡的孤寂,文化观念的冲突、隔阂……从相对富足的日常生活展开,步步为营,张惠雯以自己对风景、天气、光线等自然元素的敏感营造小说氛围,又用克制而精确的笔法渐次推进人物心理变化,抵达人性深处,为我们呈现了异域他乡安居后的中产移民群体,尤其是女性经历的隐疾、孤独,她们要在爱情、婚姻、亲情和各种社会关系中做出选择,并保持独立和自由,“这样一件简单的事,其实并非易事。”

“女性主义”和“孤独感”是她的创作主题

“惠雯老师的四部中短篇小说集《一瞬的光线、色彩和阴影》《在南方》《飞鸟和池鱼》《在北方》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先后出版,特别感谢惠雯老师持续稳定地为中国当代文坛提供创造力。本次分享会的主题‘女性的爱、抉择和自由’,其实贯穿了惠雯老师几乎全部的作品。”韩敬群在开场时说。

作家张惠雯

谈及作品创作,张惠雯以“女性主义”“孤独感”两个关键词概括了自己的创作主题,她坦言,“新书《在北方》辑录了我近三四年间创作的九篇小说,聚焦生活在美国北方,特别是东海岸新英格兰华人移民的生活;之前的姊妹小说集《在南方》以美国休斯敦为中心的地区为写作背景,与《在北方》气质不一;《飞鸟和池鱼》则包含着还乡的主题,与我写的移民小说相通,呈现出国内外人们普遍面临的生活问题,比如家庭关系中的困难、婚姻关系中的挣扎、如何保持自己的自由和独立等”。

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韩敬群

“陶渊明的诗曾写‘羁鸟恋旧林,池鱼思故渊’,我认为《在南方》《飞鸟和池鱼》《在北方》反映的人生遭遇、人生情绪其实是一样的,就是‘飞鸟恋旧林,池鱼思故乡’。”韩敬群指出,“最早的时候,很多海外华文作家凭借比较浅表的题材新鲜感吸引读者,而惠雯的《在南方》已经涉及比较深入的美国社会问题。随着聚焦地区的转移,《在北方》的笔触显得更为严峻、尖锐,或者说是忧伤,这种变化或许与她进一步深入思考女性命运有关”。

青年评论家、大连理工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戴瑶琴

戴瑶琴长期关注海外华文文学,她认为张惠雯的写作契合世界华文文学整体的发展脉络,2000年至2010年的创作重心是中国故事,2010年后回归他国故事,在紧跟创作热点的同时建立了个人作品的辨识度,“惠雯的小说有很明显的个人风格,她的作品特别注重在细微处经营,例如人面临的某种处境、情绪,或是在特定成长阶段中的心理变化”。她还注意到,2000年以前海外华文书写的主题多为“当你不爱的人和你不喜欢的生活捆绑在一起”,这时女性可以勇敢地选择“解绑”。而《在北方》的故事则更具矛盾和张力,它聚焦的是“当你爱的人和你不喜欢的生活捆绑在一起”,“在这部小说集中,女性选择隐忍坚持,蛰伏以待日后更好地选择,这是华文文学中女性写作的重要突破”。

当一切都稳定下来后,该怎么办?张惠雯坦言自己写作的关注点,“以前新移民作品写的是如何在异国他乡打工营生,如何在社会立足;《在北方》聚焦的是生活在海外的中产阶级,如何面对物质条件充足但感到孤独的心灵问题”。戴瑶琴认为《在南方》《在北方》提供了当下生活的多种样貌,也为创作者们提出一个新问题:如何理解当下的生活?“《在南方》中贯穿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,我把它称为‘现代病’,这种情绪在《在北方》表现为‘当你爱的人和你不喜欢的生活捆绑在一起’,《飞鸟和池鱼》是其间的转折点。无论是中国故事还是他国故事,都是要解决人所共同面对的问题。”

在“世界文学”的舞台上竞技

谈及对张惠雯作品的阅读感受,同为小说家的徐则臣指出,题材宽阔是张惠雯小说的一大特色,“最早看惠雯的小说是余华推荐《收获》的短篇小说《水晶孩童》,特别有童话气质。后来又看到《徭役场》《雨林中》,包括刚才谈到的《在南方》《在北方》《飞鸟和池鱼》,这些作品显示了作家的多面。这可能与她个人性格有关,那些年还用MSN聊天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就某个问题进行争论,惠雯一直都极有立场,这在她的小说里也有体现”。徐则臣认为,在小说中准确地亮出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才华,例如《在北方》里的《玫瑰,玫瑰》以及《飞鸟和池鱼》里的《涟漪》等一系列小说,都能体察到主人公面临爱和自由的抉择时鲜明的取舍。

著名作家、茅盾文学奖得主徐则臣

文化宽广亦是张惠雯作品的特点之一。徐则臣说,“在一个全球化的时代,文化宽广是一位作家的重要禀赋和难得机遇。不同文化语境对人的塑造非常重要,惠雯祖籍河南,在新加坡念大学,后来到美国。我认为在新加坡的这段生活经历,为她与世界衔接的创作铺垫了一个非常自然缓慢的过渡地带。如果将她的所有作品放在一起,你会发现她对河南中原文化与中国文化、中国文化与东南亚文化、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的比较,点点滴滴地呈现了出来”。

谈及张惠雯的写作风格,徐则臣与戴瑶琴的看法一致,认为张惠雯的小说极少宏大叙事,而是注重呈现个人的情感和生活的幽微,“在我们经常觉得已经无路可走的地方,惠雯能够把人物内心的情感和对生活琐碎的洞见继续往前推进一步。如果她以后写长篇,也有可能像南非作家库切似的,落实到对个体尤其是对情感的勘探”。

韩敬群回忆过往交谈中张惠雯对科尔姆·托宾《大师》、亨利·詹姆斯《阿斯彭文稿》的推荐,提到宋明炜教授在《在北方》的前言里也讨论了亨利·詹姆斯“精准语言和犀利的心理刻画”对张惠雯的影响。同时,韩敬群也指出“与国际接轨”这个话题和徐则臣常谈的一个词“到世界去”紧密关联,“张惠雯、徐则臣这一代优秀的作家,他们的竞技场不应该限于汉语文学,而应该到世界文学舞台上去。则臣老师在努力走全球化路径的同时,也在向中国古典文学、古典文化学习。惠雯老师小说气质有点像乔伊斯短篇小说集《都柏林人》里的《死者》。作家在写作上有非常独到的优势,就看如何在写作中把丰富的文化资源充分发挥出来”。

短篇小说其实更接近于诗

论及短篇小说的气质,张惠雯认为它没有古典派绘画带给人的压迫感,而更像印象派绘画,“短篇小说的缺陷是不能在长篇幅内展开情节,如果想把情节写得很曲折就得牺牲其他东西,比如你精心营造的氛围感、语言统一的调性、诗意和抒情气质。我创作短篇小说不是寻找新奇的故事,而是把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东西变成短篇小说。从文学性和艺术性方面来看,短篇小说其实更接近于诗”。

作家张惠雯

短篇小说大师艾丽丝·门罗是否对张惠雯的创作有影响?针对韩敬群的提问,张惠雯热情分享了世界文学经典对自己创作的影响,“从进入文学、开始创作,我就被现代派所吸引。在阅读很多现代派作品之后重读古典作品的时候,我发现现代主义文学巧妙地继承了古典主义文学的精髓。我最喜欢的作家是我自己称之为处于‘过渡时期’的作家,比如亨利·詹姆斯、乔伊斯,我觉得他们不像艾丽丝·门罗那么琐碎,也不像雷蒙德·卡佛那么极简,但同时具备现代精神、现代气质以及古典主义文学最好的部分,比如扎实的细节描写、精彩的人物对话等。福楼拜、亨利·詹姆斯、契诃夫、普鲁斯特、乔伊斯,是我最喜欢也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作家”。

戴瑶琴补充道,“惠雯的小说在情绪的表达和细部的处理上,与詹姆斯·索特、阿摩司·奥兹的作品有相似之处。另外,就徐老师、韩老师提到的世界主义问题,海外华文文学很多重大的主题就是中西文化之间的比较,惠雯的作品已经非常自觉地在处理这个问题。阅读小说集《在北方》时,我推荐将《沉默的母亲》《黑鸟》进行比较阅读,这两篇的结构模式相似,都是中美婚姻关系内部两种价值观的奇妙变化,呈现的问题是人面临的共同问题”。

《当代》杂志社主编徐晨亮

《当代》杂志社主编徐晨亮也来到了活动现场,他说,“我初读惠雯的小说是《爱》《安娜和我》,之后才读到《水晶孩童》,这几篇风格相似,就像则臣说的,具有童话、诗意、浪漫的色彩,我觉得这是惠雯小说特别重要的起点。十多年来,我们看到一个优秀作家的自我锤炼过程。相较于直接书写现实经验的作家,张惠雯的小说语调、叙事风格等方面非常沉稳、有个性”。

新书分享会现场

徐晨亮还指出张惠雯的文学空间具有某种连贯性,无论是写移民生活或是返乡主题,张惠雯都书写了特别重要的主题——人在生命中和美、爱相遇的瞬间,这可能与张惠雯提及的“孤独感”有关。“《在北方》对人性的表现是从幽微走向幽深,宋明炜教授提出《玫瑰,玫瑰》显露‘新英格兰哥特式神秘色彩’。我认为这种哥特式小说气息不是那种离奇情节、诡异形象、恐怖气氛,而更接近于探索了人性新的层面。”

采写:南都记者 黄茜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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