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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随心_句子c><随心_句子c><随心_句子c><随心_句子c><随心_句子c>100 萬(wan)字(zi)， 1138 頁(ye)，388個(ge)尾(wei)註(zhu)，這(zhe)本(ben)天(tian)書(shu)終(zhong)於(yu)有(you)了(le)中(zhong)文(wen)版(ban)

100 万字， 1138 页，388个尾注，这本天书终于有了中文版

苯(ben)乙(yi)肼(jing)，單(dan)胺(an)氧(yang)化(hua)酶(mei)抑(yi)制(zhi)劑(ji)的(de)壹(yi)種(zhong)。1950年(nian)代(dai)，人(ren)類(lei)在(zai)治(zhi)療(liao)肺(fei)結(jie)核(he)的過(guo)程(cheng)中，偶(ou)然(ran)發(fa)現(xian)这类抑制剂可(ke)以(yi)提(ti)高(gao)患(huan)者(zhe)情(qing)緒(xu)，于是(shi)開(kai)始(shi)在臨(lin)床(chuang)上(shang)將(jiang)其(qi)用(yong)于抑郁(yu)癥(zheng)治疗。只(zhi)是很(hen)快(kuai)它(ta)所(suo)引(yin)发的一連(lian)串(chuan)副(fu)作(zuo)用便(bian)暴(bao)露(lu)出(chu)來(lai)，最(zui)糟(zao)糕(gao)的情況(kuang)可能(neng)導(dao)致(zhi)高血(xue)壓(ya)和(he)肝(gan)萎(wei)縮(suo)。

不(bu)过當(dang)1989年大(da)衛(wei)·福(fu)斯(si)特(te)·華(hua)萊(lai)士(shi)住(zhu)進(jin)麥(mai)克(ke)莱恩(en)醫(yi)院(yuan)時(shi)，医生(sheng)為(wei)他(ta)开具(ju)的處(chu)方(fang)仍(reng)是这种陳(chen)舊(jiu)的藥(yao)物(wu)。在此(ci)之(zhi)前(qian)，憑(ping)借(jie)小(xiao)說(shuo)《系(xi)統(tong)的笤(tiao)帚(zhou)》在美(mei)國(guo)文壇(tan)掀(xian)起(qi)过一陣(zhen)波(bo)瀾(lan)的华莱士，已(yi)成(cheng)功(gong)进入(ru)了哈(ha)佛(fo)大學(xue)哲(zhe)学研(yan)究(jiu)生院攻(gong)讀(du)博(bo)士，但(dan)嚴(yan)重(zhong)的精(jing)神(shen)問(wen)題(ti)卻(que)讓(rang)他陷(xian)入了酒(jiu)精和失(shi)眠(mian)的泥(ni)淖(nao)中，並(bing)且(qie)幾(ji)次(ci)想(xiang)象(xiang)过自(zi)殺(sha)。

幸(xing)運(yun)的是，服(fu)用苯乙肼後(hou)的华莱士沒(mei)有出现明(ming)顯(xian)的副作用症狀(zhuang)，他繼(ji)續(xu)寫(xie)作，還(hai)把(ba)住医院期(qi)間(jian)的經(jing)歷(li)也(ye)變(bian)成了難(nan)得(de)的素(su)材(cai)写进作品(pin)中，那(na)是一个關(guan)于娛(yu)樂(le)、成癮(yin)、焦(jiao)慮(lv)、迷(mi)失與(yu)虛(xu)無(wu)的故(gu)事(shi)——当然，用他的話(hua)说一切(qie)都(dou)与孤(gu)獨(du)有关。也正(zheng)是從(cong)这个故事开始，华莱士在美国被(bei)視(shi)为同(tong)代作家(jia)中最具天才(cai)的一位(wei)。

然而(er)命(ming)运却在2007年的一个春(chun)夜(ye)倏(shu)然拐(guai)向(xiang)了一條(tiao)絕(jue)徑(jing)。一頓(dun)晚(wan)餐(can)之后，华莱士出现了持(chi)续數(shu)日(ri)的胃(wei)痛(tong)，聽(ting)从医生的建(jian)議(yi)，他开始戒(jie)掉(diao)服用近(jin)20年、附(fu)帶(dai)著(zhe)一長(chang)串禁(jin)食(shi)目(mu)錄(lu)的苯乙肼，嘗(chang)試(shi)以各(ge)种新(xin)药替(ti)代。他知(zhi)道(dao)这必(bi)定(ding)是一个艱(jian)难的过程，却没想到(dao)竟(jing)然艰难到可以用慘(can)敗(bai)来形(xing)容(rong)——所有药物都没有奏(zou)效(xiao)，就(jiu)连電(dian)擊(ji)也无法(fa)改(gai)善(shan)抑郁的症状。一年之后，掉了整(zheng)整七(qi)十(shi)磅(bang)體(ti)重的华莱士让身(shen)邊(bian)的所有人都憂(you)心(xin)忡(chong)忡：“我(wo)从未(wei)見(jian)过他那麽(me)瘦(shou)。他眼(yan)中透(tou)露着一种神情：恐(kong)懼(ju)、極(ji)度(du)悲(bei)傷(shang)且空(kong)洞(dong)。”作家喬(qiao)納(na)森(sen)·弗(fu)蘭(lan)岑(cen)说。

2008 年 9 月(yue) 12 日，独自在家的华莱士——这么说其實(shi)不夠(gou)準(zhun)確(que)，和他待(dai)在一起的还有兩(liang)条寵(chong)物狗(gou)——在露天棚(peng)的格(ge)子(zi)架(jia)上结束(shu)了自己(ji)的生命，留(liu)下(xia)一封(feng)两页长的遺(yi)言(yan)和一部(bu)写在筆(bi)記(ji)本、活(huo)页夾(jia)、軟(ruan)盤(pan)中尚(shang)未完(wan)成的作品。这部名(ming)为《蒼(cang)白(bai)的国王(wang)》的遗作三(san)年后被整理(li)出版，獲(huo)普(pu)利(li)策(ce)獎(jiang)提名。而他最重要(yao)的作品之一、长達(da)千(qian)页的《无盡(jin)的玩(wan)笑(xiao)》在经历了漫(man)长的等(deng)待之后，终于出版了中文版本。

大卫·福斯特·华莱士。圖(tu)/Leemage

遙(yao)遠(yuan)的傳(chuan)奇(qi)

1996年的《洛(luo)杉(shan)磯(ji)时報(bao)》刊(kan)載(zai)过一篇(pian)文章(zhang)，将华莱士稱(cheng)为“一股(gu)強(qiang)大熱(re)潮(chao)的崇(chong)拜(bai)對(dui)象，那股热潮近乎(hu)癡(chi)迷”。彼(bi)时，他那个融(rong)合(he)着自己抗(kang)抑郁与戒瘾体驗(yan)的故事剛(gang)刚以《无尽的玩笑》之名出版不久(jiu)，一个月內(nei)加(jia)印(yin)了6次，復(fu)雜(za)的情節(jie)、精巧(qiao)的结構(gou)以及(ji)新奇的語(yu)言風(feng)格如(ru)一道灼(zhuo)眼的亮(liang)光(guang)般(ban)閃(shan)耀(yao)，驚(jing)起一片(pian)贊(zan)嘆(tan)。在《紐(niu)約(yue)时报》的版面(mian)上，在《时代》《新聞(wen)周(zhou)刊》的封面上，他的照(zhao)片隨(sui)处可见，《纽约》杂誌(zhi)甚(shen)至(zhi)发文称：“明年的图书奖已经有主(zhu)。奖牌(pai)和奖状现在可以被托(tuo)管(guan)了。大卫·福斯特·华莱士的《无尽的玩笑》……競(jing)爭(zheng)已经被清(qing)除(chu)。”

一定程度上，这股热潮的余(yu)溫(wen)延(yan)续了其后二(er)十余年。2005年，《时代》評(ping)選(xuan)“1923年以来世(shi)界(jie)百(bai)部最佳(jia)英(ying)语长篇小说”，《无尽的玩笑》位列(lie)其中；2021年《纽约时报》评选 “125年以来偉(wei)大之书”，它也依(yi)然进入到了最终的短(duan)名单角(jiao)逐(zhu)行(xing)列。

然而在中国，华莱士的名聲(sheng)显然要遲(chi)得多(duo)也小得多。在其去(qu)世之后的2009年，他的文字才第(di)一次被翻(fan)譯(yi)成了中文。此后十几年时间，尽管多部作品的译本陸(lu)续出版，但华莱士始终不算(suan)是一个醒(xing)目的名字。哪(na)怕(pa)在学界的视域(yu)中，其所得到的关注也屈(qu)指(zhi)可数：在知網(wang)上搜(sou)索(suo)“华莱士”，相(xiang)关文章總(zong)共(gong)不超(chao)过20篇。

林(lin)曉(xiao)筱(xiao)是目前为止(zhi)翻译华莱士作品最多的中文译者。在他看(kan)来，华莱士在中国受(shou)到的“冷(leng)遇(yu)”其实并非(fei)意(yi)外(wai)：“據(ju)我所知，世界範(fan)圍(wei)内的接(jie)受情况都差(cha)不多，对华莱士好(hao)像(xiang)真(zhen)的不感(gan)冒(mao)。因(yin)为他的文字始终在一个中產(chan)階(jie)級(ji)及以下的區(qu)域当中活動(dong)，紮(zha)根(gen)于美国式(shi)的生存(cun)境(jing)遇当中，不容易(yi)脫(tuo)離(li)美国这樣(yang)一个语境。”除此之外，他認(ren)为华莱士的“跨(kua)界性(xing)”也同时影(ying)響(xiang)着其传播(bo)度：“华莱士有三大面向，数学、哲学，然后才是文学，所以扎迪(di)·史(shi)密(mi)斯说他是‘三位一体’。一旦(dan)觸(chu)及到华莱士的文学内核，我們(men)总是會(hui)摸(mo)到它旁(pang)边躺(tang)着很堅(jian)硬(ying)的数学，又(you)会摸到另(ling)一側(ce)很深(shen)奧(ao)的哲学，这就需(xu)要一个跨学科(ke)的视角才能读懂(dong)华莱士的全(quan)部。他太(tai)龐(pang)大了，没有辦(ban)法在一个專(zhuan)業(ye)的術(shu)语当中确定他是某(mou)一种风格或(huo)者代表(biao)了某一类作家，我们还没有找(zhao)到一个合理的契(qi)機(ji)去介(jie)紹(shao)他。”

而一个更(geng)为直(zhi)接的原(yuan)因还在于译介与閱(yue)读的难度。华莱士的语言是极尽繁(fan)复的，他喜(xi)歡(huan)使(shi)用句(ju)法精密的长句，并且常(chang)常摻(chan)入各种零(ling)零碎(sui)碎的街(jie)頭(tou)俚(li)语、小圈(quan)子黑(hei)话以及領(ling)域庞杂的专业术语，甚至还会自創(chuang)許(xu)多生僻(pi)的单詞(ci)。作为专門(men)从事比(bi)較(jiao)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的学者，林晓筱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坦(tan)言，在他的翻译经历中，华莱士绝对称得上是最大的挑(tiao)戰(zhan)：“他的文字处理起来实在超出一般译者所能駕(jia)馭(yu)的程度了。”

因此即(ji)便像《无尽的玩笑》这样的代表作品，迄(qi)今(jin)在全球(qiu)也僅(jin)有10种语言译本。对于非英语世界的读者而言，华莱士就像是一个遥远的传奇，縱(zong)使心生向往(wang)，却难得一阅。这其中也包(bao)括(kuo)中国，在他的处女(nv)作、短篇集(ji)和非虚构作品紛(fen)至沓(ta)来的同时，这部神作的中文版却迟迟未见蹤(zong)影。

不过林晓筱覺(jiao)得，《无尽的玩笑》的迟到未必是一件(jian)壞(huai)事，反(fan)而可能有助(zhu)于中国读者更好地(di)进入华莱士的文学世界。“华莱士有一个非常奇特的地方，他的非虚构写作跟(gen)虚构写作之间的界限(xian)其实是比较模(mo)糊(hu)的，他的非虚构中已经暗(an)含(han)了那些(xie)小说中必然包含的视角、题材的安(an)排(pai)、语調(tiao)节奏等等。而整体上他的非虚构要比小说更受欢迎(ying)。在非虚构作品中，他可以把大眾(zhong)的题材写得活靈(ling)活现，又能够将比较专业的题材处理得貼(tie)近我们的阅读欣(xin)賞(shang)能力(li)。对于中国读者来说，他那些小说的题材——对美国中产阶级、美国社(she)会的描(miao)摹(mo)——包括天馬(ma)行空的想法，是比较陌(mo)生的。那么从非虚构入手(shou)，就可以通(tong)过相对熟(shu)悉(xi)的题材去了解(jie)他的写作风格。在这样的一个基(ji)礎(chu)上，我们刚好可以达到去接受《无尽的玩笑》这本‘20世紀(ji)天书’的水(shui)平(ping)。”

迟到的“玩笑”

大卫·福斯特·华莱士1962年出生于美国纽约州(zhou)，他的父(fu)母(mu)都是大学教(jiao)授(shou)，他的求(qiu)学生涯(ya)非常順(shun)利，与他在小说中塑(su)造(zao)的怪(guai)誕(dan)与神经質(zhi)的世界相比，他年輕(qing)时的经历正常得甚至乏(fa)善可陈，考(kao)入亞(ya)利桑(sang)那大学，日后又因为个人興(xing)趣(qu)几次去哈佛学習(xi)哲学，只是都半(ban)途(tu)而廢(fei)，后来又进入大学教书。在美国，他年纪轻轻时就已经获得了足(zu)够的重视。2015年，由(you)傑(jie)西(xi)·艾(ai)森伯(bo)格主演(yan)的传记片《旅(lv)行终點(dian)》就描繪(hui)了大卫·福斯特·华莱士短暫(zan)而独特的一生，也展(zhan)现了他古(gu)怪、封閉(bi)但又温和的复杂性格。

事实上，就在华莱士的第一个中文译本《跳(tiao)躍(yue)的无窮(qiong)》出版之后，国内的出版机构世纪文景(jing)便買(mai)下了《无尽的玩笑》的版權(quan)。策劃(hua)編(bian)輯(ji)陈欢欢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回(hui)憶(yi)时说，那是一个无比顺暢(chang)的过程：“2011年我看了一部叫(jiao)作《与醜(chou)陋(lou)男(nan)人的簡(jian)短对话》的电影，是根据华莱士小说改编的。看完之后我去搜作者，就搜到了《无尽的玩笑》，觉得挺(ting)有意思(si)，于是提了选题。选题通过得很顺利，同事们都对才华橫(heng)溢(yi)的作家和这部奇作兴趣濃(nong)厚(hou)。購(gou)买版权也很顺利，代理很快就通过了我们的报價(jia)。”

《无尽的玩笑》中文版。

但此后十年，这本书再(zai)没有动靜(jing)了，以至于坊(fang)间不时传出“流(liu)产”“跳票(piao)”之类的种种猜(cai)想。“前面过于顺利的结果(guo)就是无穷无尽的坎(kan)坷(ke)”，陈欢欢说，雖(sui)然起初(chu)知道做(zuo)这本书是有难度的，却没想到会这么难：“首(shou)先(xian)就是找译者，我聯(lian)系了一些翻译过类似(si)作家作品的译者，都婉(wan)拒(ju)了，直到找到俞(yu)冰(bing)夏(xia)。”

16歲(sui)考入上海(hai)外国语大学的俞冰夏，读书期间就翻译过意大利哲学家艾柯(ke)的《悠(you)遊(you)小说林》。2006年赴(fu)美留学后，她(ta)开始接触到华莱士的文字，一下子便喜欢上了。“2008年之前，我读过几篇他在杂志上的文章。2008年他去世后，又看了他的几本短篇小说。（从文字）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特別(bie)聰(cong)明的人，可能是因为我自己跳过两年级，而且家裏(li)也是大学教師(shi)这种家庭(ting)，所以觉得和他有很多共鳴(ming)。用艾柯的话说，我是他的目標(biao)读者。”

因此当陈欢欢找到她时，两个人几乎一拍(pai)即合。等到真正开始拿(na)起译笔，她才发现自己給(gei)自己挖(wa)了一个巨(ju)大的坑(keng)。“那时候(hou)我年纪比较轻，对自己过于有信(xin)心了，年轻人经常会犯(fan)这样的錯(cuo)誤(wu)。”俞冰夏苦(ku)笑道。

110多万字的译稿(gao)，俞冰夏花(hua)費(fei)了整整四(si)年时间。这个过程中，她有过无数次卡(ka)殼(ke)，最绝望(wang)的一回，书中一段(duan)充(chong)斥(chi)着电腦(nao)參(can)数的部分(fen)让她苦思冥(ming)想了好几天仍然不知所措(cuo)。在陈欢欢的记忆中，那四年里，她和俞冰夏的联系总是时斷(duan)时续的，发出去的信息(xi)有时要隔(ge)很久才收(shou)到回复。

審(shen)稿的过程同样漫长而曲(qu)折(zhe)。为了节省(sheng)时间，编辑们采(cai)取(qu)了同时工(gong)作的方式：初审每(mei)看完一部分，便交(jiao)由陈欢欢复审，并随时請(qing)俞冰夏解決(jue)疑(yi)问之处。因为三人身处两地，一开始他们准備(bei)通过在線(xian)文檔(dang)来完成这样一套(tao)流水线式的作业，但由于小说的体量(liang)实在太大，导致没有一款(kuan)應(ying)用能顺畅地运载，最后只能先在紙(zhi)稿上进行标记，然后逐条批(pi)注在电脑上，再将文件通过郵(you)件来回发送(song)。

初审持续了一年半，且不说那些长句和各种生僻词语，光是核对统一小说里两百多个人物的名字、简称、綽(chuo)號(hao)便耗(hao)费了很多时间。“它的文本真的是太难了，过程中妳(ni)需要不断停(ting)下来去搜索資(zi)料(liao)。”陈欢欢说，一个成熟的编辑通常可以确定每天的阅稿量，进而对大致的工作周期形成一个預(yu)估(gu)，但《无尽的玩笑》就像是一場(chang)望不到终点的跋(ba)涉(she)，“很多时候都会有一种停滯(zhi)不前的感觉”。

今年3月，随着一批试读本的印制，这场跋涉终于走(zou)到最后一程。一个月后，正式版上市(shi)，一周时间便迎来了加印。11年的醞(yun)釀(niang)，“无尽”总算有了一个尽头。而在封底(di)的折页上，华莱士另外的6部作品和D.T.马克斯所写的传记《每个愛(ai)情故事都是鬼(gui)故事》已赫(he)然在列。据陈欢欢透露，目前这部传记和华莱士遗作《苍白的国王》的译稿已经完成，《想想龍(long)蝦(xia)》和《系统的掃(sao)帚》正在翻译，接下来这7本书計(ji)划以每年1~2本的节奏陆续推(tui)出，屆(jie)时华莱士的所有文字将第一次完整地在中文世界里呈(cheng)现。

阅读補(bu)习課(ke)

翻译和编辑的过程異(yi)常艰辛(xin)，似乎预示(shi)着阅读也不会是一趟(tang)轻松(song)的旅程，《无尽的玩笑》光是那由1138页裝(zhuang)訂(ding)而成的如磚(zhuan)塊(kuai)般的厚重外形，就足以令(ling)人生畏(wei)了。不过陈欢欢告(gao)訴(su)《中国新闻周刊》，中文版《无尽的玩笑》其实没有大家想象中的晦(hui)澀(se)，“很多英语读者的难点在于（书中）很多自创词、生僻词，翻译之后这个难点已经大部分消(xiao)除了。”同时，俞冰夏还通过《中国新闻周刊》给读者提供(gong)了一个阅读建议：先把此次随书附带的人物关系表理清，知道了人物关系以后，从哪一页开始读都没关系。“而且我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从一个随意的地方开始读。”她说。

实際(ji)上，《无尽的玩笑》的故事概(gai)括起来并不难，尤(you)其对于当下的中国读者而言，或许还有某些似曾(zeng)相識(shi)之感：一个年份(fen)可以被商(shang)品冠(guan)名的时代，物质高度发达，人们的娱乐需求不断产生又不断得到滿(man)足。一部名为《无尽的玩笑》的神秘(mi)电影在地下流传，所有看过它的人都沈(chen)迷其中无法自拔(ba)，它的致命吸(xi)引力将一所网球学校(xiao)、一家戒瘾康(kang)复机构、加拿大分离組(zu)織(zhi)以及美国情报部门都卷(juan)入其中，災(zai)难一触即发。

只是华莱士的講(jiang)述(shu)方式让这个故事变成了一个敘(xu)事游戲(xi)，它是非线性的、充满大量細(xi)节的，包括尾随在故事后面的那388条注釋(shi)，都是他有意打(da)破(po)节奏的得意伎(ji)倆(liang)。“他对信息的处理方式，不是依托于情节、反情节，或者依托于我们熟悉的内心活动等等，而是碎片化地、爆(bao)炸(zha)式地呈现在你面前。”林晓筱说。

在曾经的采訪(fang)中，华莱士談(tan)論(lun)过这种叙事习慣(guan)的来由。他承(cheng)认自己思考以及体验事物的方式本身就不是有秩(zhi)序(xu)、有層(ceng)次的，而是不断地循(xun)環(huan)往复。但他不确定自己对细枝(zhi)末(mo)节的兴趣是否(fou)一定比其他人强烈(lie)，那些東(dong)西只是经常在他脑海中蹦(beng)蹦跳跳，甚至经常会令他感到非常分裂(lie)，“好像脑海中回蕩(dang)着一曲由不同声音(yin)、畫(hua)外音及其他零碎片段组成的交响乐，一直在偏(pian)离、偏离、偏离……”

在俞冰夏看来，这种风格源(yuan)自华莱士本身的“energy level”。“他在生活上可能是一个低(di)能量的人，但在写作上是一个高能量的人。其实虽然他的语言节奏很快，但是描述的节奏是一步(bu)一步往前的，像电影的慢(man)动作一样，每一个细节都放(fang)大了。作为一个偷(tou)窺(kui)似的全景作家，他不会放棄(qi)任(ren)何(he)一个景，放弃了心里不舒(shu)服。所以我一直认为你可以说《无尽的玩笑》是后现代小说，但它不是一个非现实主義(yi)小说。”

当然，华莱士如话癆(lao)般的“碎碎念(nian)”不是没有遭(zao)遇过批评。当初在美国便有评论称他的写作就像胡(hu)言亂(luan)语的猴(hou)子在打字机上敲(qiao)出的毫(hao)无意义的乱碼(ma)，如今的豆(dou)瓣(ban)评论中，也有读者留言称“有种屎(shi)壳郎(lang)滾(gun)出的巨球感”。俞冰夏接受类似的种种反感：“很多人会觉得他这个东西太啰(luo)嗦(suo)了，不喜欢这种所謂(wei)极繁主义的写法，太过于压迫(po)，这是完全能理解的。”

就参与度和体验感来讲，林晓筱也认可华莱士的小说对于读者的确不屬(shu)于友(you)好型(xing)：“他肆(si)无忌(ji)憚(dan)地把一切东西全部写出来，不让你看到你可能参与的任何一个部分。”

正是在这个意义上，他同时认为，华莱士事无巨细的写法恰(qia)好是对阅读经验的一堂(tang)补习课。“他告诉我们，再絢(xuan)麗(li)的画作、再斑(ban)斕(lan)的文学世界之下，永(yong)远都是跟现实平行的一块底色(se)，这个底色就是错綜(zong)复杂的迷宮(gong)般的，就像地毯(tan)背(bei)面的那些針(zhen)头线脑。这也是他在《这就是水》那篇演讲中强调的信念——让我们沉浸(jin)在生活当中，去体验生活可能带来的方方面面的灾难，这就是生活本身。华莱士给了我们勇(yong)氣(qi)去面对纷繁复杂的生活的纖(xian)維(wei)，这是他在阅读史上的一个貢(gong)獻(xian)。”

被写作耗尽

在华莱士的理念中，他所追(zhui)求的写作是为了減(jian)轻读者内心的孤独——尽管这种“症状”始终伴(ban)随在他自己的身上，就像投(tou)射(she)在路(lu)上的影子，有时在身后，有时在腳(jiao)下，有时在前方。

但对于《无尽的玩笑》，俞冰夏一直觉得它把华莱士从绝望的状態(tai)里拉(la)出来过，给了他巨大的信心活下去。“如果《无尽的玩笑》没有写完，或者没有出版，或者没有达到这样的成功，他可能很早(zao)就自杀了。他后来创造力豐(feng)富(fu)的十年，就是因为这本书成功了，他松了一口(kou)气，后面的一些短篇小说放松了很多。但是这个勁(jin)头过去以后，《苍白的国王》就非常令人绝望。那本书是没办法写下去，一个感觉到人生无聊(liao)的人再去写一本有关无聊的小说，这真的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大的坑。”

林晓筱认同华莱士在短篇小说中表现出的开心，“因为从文字中可以看到他的幽(you)默(mo)，可以看到他跟世界的一种共洽(qia)。”而在《苍白的国王》中，他同样读出了无尽的沉重，“能够感觉到他写作已经没那么顺滑(hua)了，不再轻車(che)熟路地知道哪里应該(gai)幽默、哪里应该严肅(su)”。

不过，林晓筱倒(dao)不认为这是由于作品主题所带来的損(sun)害(hai)。恰恰相反，正是因为这个世界已经100％进入过他的文笔，他才不再留有某种好奇，不再去想有些东西可以拯(zheng)救(jiu)他。“我觉得他是一个被写作耗尽的作家。（甚至）我觉得他是主动放弃服药的，他不想要自己被穩(wen)定下来那种状态，仿(fang)佛是被一种不可控(kong)制的力量给控制住了。”

这个世界或许真的不再属于华莱士了。采访中，俞冰夏和林晓筱都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表达了一个相似的看法：假(jia)如华莱士没有选擇(ze)自杀，活到今天的他也很可能不会再写太多了，或者幹(gan)脆(cui)封笔。事实上，曾与华莱士同路的许多后现代写作者确实不再成果丰碩(shuo)，或者已经主动轉(zhuan)向，因为他们所在意、所觀(guan)察(cha)、所思考、所表达的那些东西无法再激(ji)起当代美国读者的反饋(kui)了，他们过往那些被视为敏(min)銳(rui)、犀(xi)利的智(zhi)慧(hui)，如今更多地只是被看作知识分子的自娱自乐。

最后的作品中，这种矛(mao)盾(dun)已露踪跡(ji)。在包括《苍白的国王》在内的一些小说里，林晓筱明显地感受到华莱士始终处在一种与自我的争吵(chao)状态中。“他是能够在喧(xuan)囂(xiao)当中去傾(qing)听孤独的一个人，好像总有一股力量把他拉到外部去看世界。而当时代的碎屑(xie)落(luo)在他身上，他突(tu)然之间发现以前那些东西驾驭不了这个时代了，现实拉着他往一个他无法驾驭的方向走，于是便自然而然转向跟自我的争吵——关于写作、关于写作与这个世界的意义之间的一次宏(hong)大争吵。” 林晓筱说——

“从某种角度上来说，他是一个时代的殉(xun)难者或者殉道者。”

发于2023.5.29总第1093期《中国新闻周刊》杂志

杂志标题：无尽的玩笑，无尽的华莱士

记者：徐(xu)鵬(peng)远返(fan)回搜狐(hu)，查(zha)看更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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