排毒养颜：健康医疗广告宣传语

butongdeyouxichangcimanzubuyiyangdewanjia，rangdajiadoukeyiwandejinxingjihequanmeiqiuxingdemingxingdatiaozhanjiangyituoyujulebukaiqi，huobangongyingquanmingxingzhenrongqiangdichongmancijigandeyewaitanbaowanfa，jishibuyongfujin，pingminwanjiayenenggounixi。cuowuxiufuhexingnenggaijin。suishisuidizhakanshishishipinyulan，luxianghuifang當(dang)拼(pin)多(duo)多客(ke)服(fu)遇(yu)上(shang)“貧(pin)窮(qiong)”的(de)買(mai)谷(gu)人(ren)

不(bu)被(bei)看(kan)見(jian)的买家(jia)

每(mei)天(tian)早(zao)上9點(dian)，茄(qie)子(zi)準(zhun)時(shi)坐(zuo)在(zai)電(dian)腦(nao)前(qian)，開(kai)始(shi)回(hui)復(fu)消(xiao)息(xi)。

這(zhe)是(shi)拼多多規(gui)定(ding)的，客服每天必(bi)須(xu)开始響(xiang)應(ying)买家要(yao)求(qiu)的时間(jian)。就(jiu)像(xiang)上班(ban)打(da)卡(ka)壹(yi)樣(yang)，如(ru)果(guo)有(you)頭(tou)天晚(wan)上積(ji)攢(zan)的消息在9点沒(mei)有得(de)到(dao)回复，系(xi)統(tong)會(hui)判(pan)定賣(mai)家違(wei)规，進(jin)行(xing)扣(kou)款(kuan)處(chu)罰(fa)。

敲(qiao)打鍵(jian)盤(pan)的时候(hou)，茄子能(neng)看到窗(chuang)戶(hu)外(wai)面(mian)東(dong)北(bei)小(xiao)縣(xian)城(cheng)的平(ping)靜(jing)街(jie)道(dao)。茄子說(shuo)，她(ta)住(zhu)的地(di)方(fang)即(ji)使(shi)在东北也(ye)“比(bi)較(jiao)偏(pian)遠(yuan)”。她会用(yong)快(kuai)遞(di)費(fei)衡(heng)量(liang)自(zi)己(ji)家到全(quan)國(guo)各(ge)地的距(ju)離(li)：一件(jian)包(bao)郵(you)商(shang)品(pin)寄(ji)到雲(yun)南(nan)、寧(ning)夏(xia)等(deng)地，利(li)潤(run)只(zhi)剩(sheng)下(xia)幾(ji)毛(mao)；如果寄到廣(guang)州(zhou)、上海(hai)一帶(dai)，還(hai)能掙(zheng)到兩(liang)三(san)塊(kuai)。这跟(gen)地理(li)上的概(gai)念(nian)並(bing)不吻(wen)合(he)，只有当過(guo)卖家才(cai)能懂(dong)。

小城的狀(zhuang)況(kuang)符(fu)合这些(xie)年(nian)外人對(dui)东北的一切(qie)刻(ke)板(ban)想(xiang)象(xiang)：老(lao)人眾(zhong)多，年輕(qing)人少(shao)，工(gong)作(zuo)機(ji)会更(geng)少。“我(wo)們(men)这兒(er)几乎(hu)没有什(shen)麽(me)地方在招(zhao)人，連(lian)刻板印(yin)象裏(li)的工廠(chang)都(dou)没有，工厂都不招人。最(zui)好(hao)的出(chu)路(lu)就是考(kao)公(gong)，进編(bian)制(zhi)，別(bie)的没了(le)。”

茄子在这里長(chang)大(da)。她说自己家境(jing)一般(ban)，學(xue)歷(li)一般。從(cong)一所(suo)設(she)計(ji)学院(yuan)畢(bi)業(ye)之(zhi)後(hou)，她接(jie)过一陣(zhen)子美(mei)術(shu)外包，幫(bang)遊(you)戲(xi)畫(hua)背(bei)景(jing)。今(jin)年年初(chu)开始，AI發(fa)展(zhan)迅(xun)猛(meng)，很(hen)多厂商不再(zai)需(xu)要最基(ji)層(ceng)的画師(shi)，類(lei)似(si)的活(huo)也很難(nan)接到了。於(yu)是她幹(gan)脆(cui)不再想别的，專(zhuan)門(men)打理拼多多店(dian)鋪(pu)。雖(sui)然(ran)店里有店长，茄子主(zhu)要当客服，不过店很小，具(ju)體(ti)工作中(zhong)，店員(yuan)和(he)店长的界(jie)限(xian)很模(mo)糊(hu)。

这已(yi)經(jing)是茄子这家拼多多店铺开張(zhang)的第(di)三年，一路从卖貼(tie)紙(zhi)、膠(jiao)带之类的手(shou)作小商品过渡(du)到“谷子”——也就是漫(man)画、游戏、動(dong)画作品的同(tong)人產(chan)品。和淘(tao)寶(bao)、微(wei)店等其(qi)他(ta)流(liu)行的線(xian)上購(gou)物(wu)平臺(tai)相(xiang)比，拼多多门檻(kan)最低(di)。其他平台需要两三千(qian)元(yuan)的押(ya)金(jin)，还有各種(zhong)其他身(shen)份(fen)和保(bao)證(zheng)上的要求。拼多多只要一张身份证，不要押金，哪(na)怕(pa)是未(wei)成(cheng)年学生(sheng)也能开店。平台的引(yin)流规則(ze)也簡(jian)單(dan)粗(cu)暴(bao)：不需要額(e)外花(hua)力(li)氣(qi)推(tui)銷(xiao)、买量，只要有人买东西(xi)、打好評(ping)，东西自然能被看到。

拼多多自己也很強(qiang)調(tiao)开店低门槛的優(you)勢(shi)

與(yu)开店的简单和低门槛相对应，拼多多以(yi)商品廉(lian)價(jia)和市(shi)場(chang)下沈(chen)著(zhu)稱(cheng)。茄子的店里主營(ying)鑰(yao)匙(chi)扣、吧(ba)唧(ji)（徽(hui)章(zhang)）和立(li)牌(pai)等小物件。店里不做(zuo)熱(re)门作品、热门角(jiao)色(se)相關(guan)的谷子，因(yin)為(wei)它(ta)们往(wang)往与高(gao)价、精(jing)美掛(gua)鉤(gou)，競(jing)爭(zheng)不过。在“溫(wen)圈(quan)”里挑(tiao)几個(ge)常(chang)青(qing)樹(shu)角色经营，是店家的主要方針(zhen)。

茄子卖的谷，柄(bing)圖(tu)（印制图案(an)）都是自己画，或(huo)者(zhe)在網(wang)上向(xiang)画师約(yue)稿(gao)，画师不一定出名(ming)，稿费實(shi)惠(hui)。周(zhou)邊(bian)的工藝(yi)也不复雜(za)，往往用国产鐵(tie)皮(pi)，没有雙(shuang)閃(shan)、流沙(sha)、鐳(lei)射(she)之类的高級(ji)效(xiao)果。店里走(zou)薄(bo)利多销的路子，大多东西9.9元包邮，七(qi)八(ba)块錢(qian)的小玩(wan)意(yi)也不少，12.8元包邮算(suan)是貴(gui)的。不过，店里的生意“非(fei)常一般”。嚴(yan)格(ge)來(lai)说，售(shou)卖自制的周边产品需要向版(ban)權(quan)方報(bao)備(bei)，茄子她们剛(gang)开始也是这么做的。不过后来她们发現(xian)，店里的销量离报备的起(qi)始數(shu)量差(cha)得很远，“都不好意思(si)往外说”，也就省(sheng)略(lve)了这一環(huan)節(jie)。

“我们这种谷子在微博(bo)上被称为‘普(pu)谷’，在买谷的群(qun)体中本(ben)来就不是特(te)别受(shou)歡(huan)迎(ying)。”茄子解(jie)釋(shi)，买谷的人喜(xi)欢擺(bai)阵，把(ba)谷子摆成阵型(xing)并拍(pai)照(zhao)，有些人拿(na)更昂(ang)贵的谷子或更精美的“官(guan)谷”（官方周边）摆阵时，若(ruo)是摆出的形(xing)状边緣(yuan)需要填(tian)補(bu)或裝(zhuang)飾(shi)，就会大量买这种“普谷”。

但(dan)更多时候，茄子的客人只能买这个“价位(wei)”的谷。花上几块钱、十(shi)几块钱，就把自己喜欢的角色捧(peng)在手心(xin)，吃(chi)飯(fan)和出门都带著(zhe)，是很多孩(hai)子的日(ri)常。“我们店里的谷子以圍(wei)繞(rao)某(mou)个特定角色的‘单推’和‘夢(meng)谷’居(ju)多。一些小姑(gu)娘(niang)平时生活状態(tai)不好，就幻(huan)想着有喜欢的角色陪(pei)伴(ban)，或者跟他们談(tan)戀(lian)愛(ai)。”茄子说，“实体谷子就是这样的精神(shen)寄托(tuo)。”

一些姑娘会把客服当作聊(liao)天对象，抓(zhua)住茄子就说上好几个小时。有个买家买了一个钥匙扣，从此(ci)隔(ge)三差五(wu)就在聊天窗口(kou)給(gei)茄子发照片(pian)：“今天带着某某角色的周边去(qu)食(shi)堂(tang)吃饭了。”“攒了很多钱，买了一个小蛋(dan)糕(gao)，吃得非常开心。”“今天是某某角色的生日，獎(jiang)勵(li)他跟我一起吃一块巧(qiao)克(ke)力。”

姑娘顯(xian)然不屬(shu)于富(fu)裕(yu)的类型，每个有紀(ji)念意義(yi)的时刻都要攒上很久(jiu)的钱，巧克力和蛋糕也像奢(she)侈(chi)品。一个谷子在手里好几年，磨(mo)花了，脫(tuo)胶了，她还是一如既(ji)往地带着它。茄子其实不喜欢这样聊天，也不知(zhi)道姑娘为什么找(zhao)她而(er)不去找朋(peng)友(you)和“同擔(dan)”（喜爱同一个角色的爱好者）。虽然店里不算特别忙(mang)，但她也有同时接待(dai)七八个客人的时候。好不容(rong)易(yi)得了点空(kong)閑(xian)，她宁願(yuan)下樓(lou)去散(san)个步(bu)。但小姑娘的态度(du)非常謙(qian)和有禮(li)貌(mao)，讓(rang)茄子对她有一种发自內(nei)心的耐(nai)心。可(ke)说到底(di)，她只是一个客服，只能用蒼(cang)白(bai)的語(yu)言(yan)去正(zheng)面地评价一下她所分(fen)享(xiang)的心情(qing)：“拍得真(zhen)可爱呀(ya)。”

有些买家的境况则让茄子措(cuo)手不及(ji)。她曾(zeng)经卖出一个钥匙扣，收(shou)件地址(zhi)是南方某个省份的一家村(cun)鎮(zhen)工厂。第一次(ci)给对方寄件，快递员嘗(chang)試(shi)投(tou)递3次失(shi)敗(bai)，邮件退(tui)回。緊(jin)接着对方又(you)拍了第二(er)次，一模一样的商品，一模一样的地址。茄子用私(si)信(xin)問(wen)了买家几次，到底能否(fou)順(shun)利收到快递，因为来回折(zhe)騰(teng)快递也费钱，还要由(you)卖家承(cheng)担。但买家并未回复，平台的隱(yin)私限制也让茄子無(wu)法(fa)繼(ji)續(xu)追(zhui)问。

她给对方打了个电話(hua)，接电话的是个口音(yin)特别重(zhong)的男(nan)人，自称是买家的爸(ba)爸。茄子没好意思提(ti)谷子的事(shi)，就说他们家孩子买了钥匙扣，上次快递员已经送(song)到门口了，卻(que)没人收貨(huo)。茄子又问对方，有没有方便(bian)的收件时间，到时候再寄过去。

“这个爸爸就问，东西多少钱。”茄子回憶(yi)，“我说16块8毛8，包邮。結(jie)果他轉(zhuan)头就很生气地用方言吼(hou)：‘妳(ni)买啥(sha)？老子腿(tui)都没了，你买啥？’”

10分鐘(zhong)后，訂(ding)单被退款，这件事情就结束(shu)了。那(na)个买东西的孩子全程(cheng)没说一句(ju)话，好像根(gen)本就不存(cun)在。

孩子作为买家却徹(che)底失语的情况并不鮮(xian)见。茄子的店里在最显眼(yan)的地方寫(xie)着“未成年购物一定要经过家长同意”和“禁(jin)止(zhi)家长代(dai)拍”，但起不到任(ren)何(he)作用。毕竟(jing)拍付(fu)的时候茄子看不到对方的具体信息，很多事都是先(xian)起了糾(jiu)紛(fen)，对方打电话过来，她才了解詳(xiang)細(xi)情况。

有家长代拍谷子，在8元钱的徽章和18元的立牌之间選(xuan)了徽章。孩子不樂(le)意，家长就打电话过来说茄子发錯(cuo)货，图上明(ming)明是立牌，发的却是徽章。“她先是说我騙(pian)小孩，骗来骗去让小孩覺(jiao)得社(she)会很黑(hei)暗(an)，”茄子说，“我跟这个家长说，你自己选的是徽章，然后她就开始道德(de)綁(bang)架(jia)，说你知不知道我们賺(zhuan)钱很难的，我们的钱就不是钱嗎(ma)？”很多人还会用类似理由强行退款但留(liu)下商品。

还有家长觉得孩子学習(xi)成績(ji)不好，便对买谷这件事格外痛(tong)恨(hen)。有个家长没收了孩子手机之后，找到店家的QQ群，一个一个给店里的员工发消息。茄子不明所以，通(tong)过了她的好友請(qing)求，然后立刻被打电话臭(chou)罵(ma)了一頓(dun)，说店家卖东西给小孩天打雷(lei)劈(pi)。“骂得很难聽(ting)，千姿(zi)百(bai)态，问候家人之类的。”茄子说，“其实这个孩子年纪已经不小了，快高考了，但她还是認(ren)为我们卖东西害(hai)了她家孩子。”

无論(lun)是当作朋友还是假(jia)想敵(di)，孩子和家长都会把客服視(shi)为傾(qing)訴(su)和发泄(xie)的渠(qu)道，让素(su)不相識(shi)的人去承受他们无处安(an)放(fang)的情緒(xu)。这些情绪可能由金钱造(zao)成，但不完(wan)全能歸(gui)因于金钱。兜(dou)兜转转之后，代价總(zong)要落(luo)到一个人头上——不是落到买家小孩头上，就是落到茄子头上。他们的共(gong)同特征(zheng)是不能反(fan)抗(kang)。

无从脱离的平台

茄子把自己当拼多多客服的见聞(wen)分几次投稿到一个Bot賬(zhang)號(hao)，很快被转发出圈。因为提及了不少困(kun)难的家庭(ting)，很多人表(biao)達(da)了对买家状况的同情，还有人想支(zhi)援(yuan)他们。茄子觉得有点意外，继而感(gan)到“非常煩(fan)躁(zao)”。因为她写出来的经历中不乏(fa)打骂孩子，或是因为经濟(ji)状况不好而强行退款不退货的例(li)子。“这些人扣下货物，意味(wei)着我已经支援了他们。”

“每碰(peng)到一个退款不退货的，我差不多得卖5个，甚(shen)至(zhi)10个徽章才能把这筆(bi)損(sun)失给追回来。所以每一笔退款请求，我都非常努(nu)力地挽(wan)回，每一笔我都会给他们发消息，或者打电话跟他们长时间地聊，麻(ma)烦您(nin)可不可以不要退款，有什么原(yuan)因可不可以跟我说……”

拼多多的特点是无條(tiao)件倾向于买家。如果对方一定要求退款，茄子说什么都没用，强行申(shen)辯(bian)还会被平台罚款。还有更多很难说是合理的罚款理由。在谈话中途(tu)，信号突(tu)然斷(duan)了一下。因为茄子接到拼多多的消息，某个包裹(guo)因为24小时没有更新(xin)物流信息，罚款5元。实際(ji)上，快递已经寄出去了，只是受到暴雨(yu)阻(zu)攔(lan)耽(dan)擱(ge)。茄子当然无法左(zuo)右(you)这种事，但这笔帳(zhang)还是要算到她头上。

在拼多多上，买家无需实际消费就可以舉(ju)报客服，拼多多会无条件罚款客服20元，以优惠券(quan)的形式(shi)返(fan)给买家。“退一萬(wan)步講(jiang)，你在我店里消费了，觉得不值(zhi)，你骂我，要求退款，这些可能是价值觀(guan)不符，我们可以再好好溝(gou)通。但有些人没有在店里买东西，就为了那20块钱券，故(gu)意来挑釁(xin)。”茄子告(gao)诉我，“哪怕客服带一点细微的情绪，比如回复‘您不要再说了’，就会被罚。他们就等着这句话呢(ne)。”

她认识一些同样在拼多多开店的人，因为受不了壓(ya)力而出现心理问題(ti)、放棄(qi)经营的不在少数。“群里一大堆(dui)得双相的，自殘(can)的，见得多了。”

哪怕不是卖家的问题，买家投诉也会被受理

然而茄子还堅(jian)守(shou)在拼多多，甚至她的家人也在拼多多上做生意。“我们这儿真的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工人的。”茄子说，“正经創(chuang)业、做生意的也不多。”拼多多对买家来说是薅(hao)羊(yang)毛的好地方，对茄子这样的卖家是一項(xiang)能夠(gou)觸(chu)及的出路。

拼多多上的確(que)擁(yong)有龐(pang)大的、对价格非常敏(min)感的用户群体，薄利多销这个路子能走通。2020年第四(si)季(ji)度的財(cai)报显示(shi)，拼多多年活躍(yue)买家数达7.884億(yi)，成为中国用户规模最大的电商平台。2022年第四季度，这个数字(zi)达到8.4亿。为了拓(tuo)展业務(wu)，茄子在淘宝上也开了店。淘宝店的规则要合理很多，至少不会不分青紅(hong)皂(zao)白懲(cheng)罚卖家，淘宝的用户数也很多，但营业额至今只有拼多多的零(ling)头。

“非要说的话，淘宝好一点的时候，一天的销售额能有120元左右，差一点的时候可能三四十元，甚至没有。”茄子告诉我。在拼多多上，周末(mo)单子多的话，能卖到五六(liu)百，甚至六七百。不过拼多多的营业额中包括(kuo)了邮费，扣除(chu)之后，平均(jun)每天营收在两三百元，算是刚好維(wei)持(chi)生活的水(shui)平。

“幸(xing)好店长家境不错，”茄子说，“不然这个店根本支撐(cheng)不到现在。”

除了没有引流、打广告之外，在淘宝上，不乏大量精美的谷子，竞争非常激(ji)烈(lie)，茄子的店铺没有什么优势。“我们的柄图确实不好看嘛(ma)。”茄子对此表现得十分坦(tan)然，“哪怕你发一张图在网上，大家都誇(kua)，但印出来还是销量说话。”

拼多多上同样有非常礼貌的买家，但他们可能比常人更加(jia)沉默(mo)，并且(qie)因为沉默不被知曉(xiao)，进而不被同情。

虽然给那个Bot投稿的人都会自称“穷人”，聊的是“穷人的事”，可在茄子看来，但凡(fan)有智(zhi)能手机，能发微博，就已经不算是穷人了，因为他们能被看到。“被我写在微博里的人，那些因为会哭(ku)会鬧(nao)所以被看到的人，远远不是最慘(can)的。”茄子说，“那些默默收了货什么都没说，或者态度温和地过来道歉(qian)，说‘小孩偷(tou)了钱买的’，然后规规矩(ju)矩退货的家长，难道就不困难吗？只是因为他们脾(pi)气更好，更遵(zun)守规则，反而没有被关註(zhu)到……”

在最礼貌的买家中，有个女(nv)孩的收货地和茄子几乎处于地图对角，偏远贫穷，包邮过去利润只剩几毛。知道之后，女孩说对茄子说，对不起姐(jie)姐，我这里邮费太(tai)贵了，下次我多买一点，均攤(tan)一下。

面对纠纷，刚开始茄子也会心軟(ruan)，“钱退给你，货也留给你，不要哭了”。但后来她就麻木(mu)了。“碰到太多了，真的太多了，心都结殼(ke)子了。”她说，“而且帮助(zhu)别人獲(huo)得的一点点正面反饋(kui)，一下子就被那些烦心的事消磨掉(diao)了。”

不明就里的同情和好意甚至会带来麻烦。在采(cai)訪(fang)中，茄子反复强调，“不要解碼(ma)我的店铺”。她最初没想到自己的投稿会火(huo)起来，身份保密(mi)措施(shi)不足(zu)，很多人顺藤(teng)摸(mo)瓜(gua)找到了她这家店，短(duan)时间内湧(yong)入(ru)大量人流，让小店难以承受。

“一方面，销量突然漲(zhang)起来的话，店里可能会被要求交(jiao)一个階(jie)梯(ti)计数的押金；另(ling)一方面，还有些人就单純(chun)跑(pao)来跟客服聊天，说几句‘姐姐你人真好啊(a)，姐姐你辛(xin)苦(ku)了……’”每一句话，茄子都必须回复，还必须及时回复。“（微博火起来的）那天晚上，我不停(ting)地给人回，‘謝(xie)谢你呀，谢谢你呀親(qin)’，回到了淩(ling)晨(chen)4点！”提起这一点，茄子还是感觉相当崩(beng)潰(kui)。淘宝店由另一位店长負(fu)責(ze)，她没有微博，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，当天也被涌入的巨(ju)量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，“半(ban)夜(ye)都累(lei)到睡(shui)着了”。

茄子认为，她描(miao)述(shu)的这些状况太过普遍(bian)。“拼多多上的每一家小店都是我。”她在投稿的评论區(qu)里写道。

深(shen)究(jiu)起来，这种额外成本和慈(ci)善(shan)行为，本不該(gai)由正常经营的卖家承担。“会哭的孩子有奶(nai)吃”，这句俗(su)语背后折射出来的，往往是更为本質(zhi)的失序(xu)，一种兜底机制和基本公平的缺(que)失。“如果那些家庭的经济状况好一点，小孩至于买几块钱的东西都戰(zhan)战兢(jing)兢吗？如果家长过得顺心一点，比如腿断了的爸爸能找到出路，他们至于像那样把孩子打过来吼过去吗？如果这几年工作机会多一点，平台规则合理一点，我至于还在拼多多受这种气吗？”

茄子一连串(chuan)的“至于吗”的詰(jie)问，在目(mu)前的状况下都得不到答(da)案。其实谷圈一直(zhi)流傳(chuan)着一句话，“先吃饭再吃谷”，意思是倡(chang)導(dao)理性(xing)消费，不要在周边产品上浪(lang)费太多不必要的钱财。但这句话放在那些拼多多买家身上显得格外苍白。不光(guang)是一些孩子可能生活太过匱(kui)乏，只能通过一款廉价周边获得精神滿(man)足，当一个家庭能够围绕几元、十几元包邮的产品发生矛(mao)盾(dun)，甚至把陌(mo)生人卷(juan)入打骂，重点可能真的不在于钱。

这不僅(jin)仅是穷人想要买谷的问题，也不是拼多多一个购物平台的问题。这是一个許(xu)多人都处在无解的困境中，以谷子为契(qi)机互(hu)相宣(xuan)泄、互相折磨的问题。没有誰(shui)快乐，也没有谁有能力为他人的人生负责。而在这一切之上，高懸(xuan)着二次元闪闪发光的理想鄉(xiang)，美麗(li)、飄(piao)渺(miao)又难以触及。

高悬的理想乡

“二次元也是有门槛的。”在茄子那篇(pian)投稿的转发和评论中，这句话被反复提及。

二次元、ACG这样的亞(ya)文(wen)化(hua)，很多时候都被认为是与现实隔离的理想场所，是圓(yuan)梦之地。线上交流的便利也能短暫(zan)地抹(mo)平现实中的差異(yi)，不论阶级、学历、年齡(ling)、工种……当人们秉(bing)承着对某个作品或角色的爱聚(ju)在一起，他们仿(fang)佛(fo)能实现一种理想化的絕(jue)对平等。

但这种平等和整(zheng)个肥(fei)皂泡(pao)般的二次元世(shi)界一样，都十分脆弱(ruo)。茄子从小就不断地亲身体会。她自己也是一路被父(fu)母(mu)拒(ju)绝着买这买那长大的，这种门槛并不是突然冒(mao)出来的，只是鲜少被这样集(ji)中地暴露(lu)与討(tao)论。

但凡牽(qian)扯(che)到了经济关系，或者任何的线下活动，“理想乡”就会露出现实的面目，无形的门槛会以極(ji)其强势的面貌出现在人们面前。茄子原本对此习以为常，也很少主动谈论，但刚刚过去的Comicup 29展会終(zhong)于让她憋(bie)不住了。出于种种原因延(yan)期(qi)3年的展会对所有ACG爱好者来说都有特别的、多重的意义。五一假期中，有破(po)纪錄(lu)的35万人參(can)加了这次展会，其中不乏著名的Coser和二创作者，他们带去了无数精美的作品。

茄子將(jiang)这次展会称为“朝(chao)聖(sheng)”。一部(bu)分是因为上海Comicup是全国最大的同人展会，一部分是因为疫(yi)情多少改(gai)變(bian)了人们的处世态度，只要有机会就抓在手心，不再等待合適(shi)或不合适的时机。长期的线上生活，更是让人们将罕(han)有的线下交往看得意义重大。

“很多人的想法是，这次如果不去Comicup见喜欢的作者，可能这輩(bei)子就再也见不到了。”茄子说。她甚至听说，有人借(jie)钱也要参展。

Comicup 29因为延期太多次，被賦(fu)予(yu)了超(chao)越(yue)展会自身的象征意义

但茄子自己并没有去上海，她所熟(shu)识的人绝大多数也没有去。“去一趟(tang)的话，最便宜(yi)的大半夜的航(hang)班来回也要上千，再加上住宿(xiu)费……”茄子盘算着这些开销要多少天的销售额才能赚回来。在Comicup现场卖东西，也几乎不可能挣到钱，卖不完的货物要回寄，又是一笔成本。

常与二创和同人展会捆(kun)绑的“用爱发电”这个詞(ci)，就这样褪(tui)去了浪漫色彩(cai)。整个5月(yue)，几乎每个同人圈子都被大量的Repo（反馈）、返图和参展感想刷(shua)屏(ping)，而茄子始终窩(wo)在东北边陲(chui)的小城里。

茄子自己并没有什么别的愿望(wang)。她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事，其实是所有买家都能正常地下单、正常地收货，哪怕拖(tuo)到自动确认收货都可以。总之，她想風(feng)平浪静地完成一单又一单正常的生意那几条曾经被大量转发和閱(yue)讀(du)的投稿，那些令(ling)人驚(jing)駭(hai)又十分陌生的买家故事，不出几天也会消散在互聯(lian)网的信息浪潮(chao)中，而更多人依(yi)然无聲(sheng)无息，深陷(xian)于让所有人都不快乐的、泥(ni)淖(nao)一般的底层邏(luo)輯(ji)之中。

“我只能说，希(xi)望大家能多搞(gao)点作品，多‘产糧(liang)’发到网上吧。”回忆起当时投稿的心情，茄子说，“让买不起谷子的人也能看到他们喜爱的角色。”

这样的话，至少在网絡(luo)空间里，会依然存在那个高悬于现实，仅仅因为热爱就能平等的脆弱的理想乡。
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茄子为化名。）返回搜(sou)狐(hu)，查(zha)看更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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