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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(hen)多(duo)人在(zai)崩(beng)潰(kui)的時(shi)候(hou)，可(ke)能(neng)都(dou)會(hui)有壹(yi)個(ge)瞬(shun)间，腦(nao)海(hai)裏(li)閃(shan)現(xian)出(chu)一个念(nian)頭(tou)： 要(yao)是(shi)我(wo)能徹(che)底(di)消失就(jiu)好(hao)了(le)。

不(bu)用(yong)再(zai)面(mian)對(dui)復(fu)雜(za)的原(yuan)生(sheng)家(jia)庭(ting)、人際(ji)關(guan)系，

不用再背(bei)負(fu)升(sheng)學(xue)失敗(bai)的壓(ya)力(li)，

不用再面对就業(ye)競(jing)爭(zheng)的恐(kong)懼(ju)，

不用再承(cheng)擔(dan)任(ren)何(he)期(qi)望(wang)或(huo)失望。

切断和所有人的联系，到(dao)一个沒(mei)人認(ren)識(shi)我的地(di)方(fang)，自(zi)由(you)自在地生活(huo)。

对世(shi)界(jie)上(shang)大(da)多數(shu)人來(lai)說(shuo)，這(zhe)樣(yang)的想(xiang)法(fa)只(zhi)是日常(chang)的一个闪念，不会付(fu)諸(zhu)實(shi)施(shi)。

但(dan)对日本人来说，这已(yi)經(jing)成(cheng)了一種(zhong)越(yue)来越普(pu)遍(bian)的生活方式(shi)。

自20世紀(ji)90年代(dai)以(yi)来，日本每年有近(jin)10万人失蹤(zong)，其(qi)中(zhong)大多数人都是“自我強(qiang)迫(po)失踪”。

因(yin)為(wei)離(li)婚(hun)、失业、考(kao)試(shi)不及(ji)格(ge)、債(zhai)務(wu)等(deng)問(wen)題(ti)，他(ta)們(men)对自己(ji)的失望感(gan)累(lei)積(ji)到極(ji)點(dian)，覺(jiao)得(de)自己是一無(wu)是處(chu)的“垃(la)圾(ji)”，因此(ci)懲(cheng)罰(fa)自己，從(cong)家庭和社(she)会中彻底“消失”。

消失的日本人，成了日本文(wen)化(hua)中代表(biao)著(zhe)耻辱(ru)、却在沈(chen)默(mo)中不断壯(zhuang)大的一个群(qun)體(ti)。

四(si)年前(qian)，21歲(sui)的真(zhen)纪子(zi)毫(hao)无征(zheng)兆(zhao)地离開(kai)了家。

她(ta)没有和父(fu)母(mu)提(ti)過(guo)这件(jian)事(shi)，也(ye)没有帶(dai)走(zou)任何東(dong)西(xi)，只簡(jian)單(dan)地留(liu)書(shu)一封(feng)，就从原本的生活中消失了。

“我很抱(bao)歉(qian)用这样的方式离开，謝(xie)谢妳(ni)们的笑(xiao)容(rong)，谢谢你们的鼓(gu)勵(li)，拉(la)比(bi) （玩(wan)具(ju)）、媽(ma)妈和爸(ba)爸，請(qing)你们一定(ding)要开心(xin)。”

她的手(shou)機(ji)和鑰(yao)匙(chi)这些(xie)隨(sui)身(shen)物(wu)品(pin)都留在了家里，似(si)乎(hu)是下(xia)定決(jue)心从此不再回(hui)家。

年輕(qing)的真纪子在离家前剛(gang)刚经歷(li)了一場(chang)分(fen)手，也許(xu)是她始(shi)終(zhong)无法擺(bai)脫(tuo)分手带来的低(di)潮(chao)，决定換(huan)个地方重(zhong)新(xin)开始。

可这样一走了之(zhi)，杳(yao)无音(yin)信(xin)，对她的父母来说，简直(zhi)像(xiang)剜(wan)心一样痛(tong)苦(ku)。

在她离开後(hou)的这四年里，她房(fang)间的一切還(hai)被(bei)父母保(bao)持(chi)着原样，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推(tui)進(jin)，他们从希(xi)望到失望，內(nei)心已经接(jie)受(shou)了女(nv)兒(er)有可能永(yong)遠(yuan)不会回来的事实。

因为警方没有发现任何屍(shi)体，表明(ming)她没有自殺(sha)，只是离家出走， 日本警方对于这种“成年人的自我消失”案(an)件並(bing)不积极介(jie)入(ru)。

只有真纪子的父母每天(tian)都会在女儿可能出现的地方，坐(zuo)上半(ban)小(xiao)时或一小时，就这样靜(jing)静地坐着，看(kan)着路(lu)上行(xing)人走動(dong)、車(che)輛(liang)经过，盼(pan)望着能有一天，看到女儿歸(gui)家的身影(ying)。

妈妈在采(cai)訪(fang)里说着自己的想法：

“我告(gao)訴(su)自己，她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，这就是結(jie)果(guo)，我必(bi)須(xu)接受。

如(ru)果她不想見(jian)我，我又(you)何必强求(qiu)。”

話(hua)是如此，可父母每日坐在長(chang)椅(yi)上的殷(yin)殷等待(dai)，仍(reng)然透(tou)露(lu)着期盼。

一郎(lang)和妻(qi)子智(zhi)子是20世纪80年代住(zhu)在东京(jing)郊(jiao)外(wai)琦(qi)玉(yu)市(shi)的一对新婚夫(fu)妻，他们當(dang)时生活非(fei)常幸(xing)福(fu)，有自己的房子，婚后很快(kuai)有了第(di)一个孩(hai)子，还貸(dai)款(kuan)开了一家店(dian)。

然后市场崩溃了。

突然间，美(mei)好的一切随着经濟(ji)泡(pao)沫(mo)變(bian)成幻(huan)影，夫婦(fu)倆(liang)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。

他们没有辦(ban)法，于是做(zuo)出了和成千(qian)上万其他日本人一样的選(xuan)擇(ze)：

賣(mai)掉(diao)房子、带上家人、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经济负担永远是压倒(dao)成年人的稻(dao)草(cao)，祐(祐)一曾(zeng)是一名(ming)建(jian)築(zhu)工(gong)人，一直奉(feng)養(yang)家中生病(bing)的母亲。

母亲长期纏(chan)綿(mian)病榻(ta)，醫(yi)藥(yao)費(fei)、食(shi)物、房租(zu)…一起(qi)压过来，足(zu)以讓(rang)本就不富(fu)裕(yu)的祐一彻底破(po)產(chan)。

比破产更(geng)让他難(nan)受的，是没能力照(zhao)顧(gu)母亲周(zhou)全(quan)的那(na)种耻辱感。

“我无法忍(ren)受让母亲失望。她給(gei)了我一切，我却没有能力照顾她。”

没有了錢(qian)，一切似乎都走到了絕(jue)境(jing)，祐一带着母亲到了一家廉(lian)價(jia)旅(lv)館(guan)，给她租了一间房，把(ba)她留在了那里。

而(er)他自己，再也没有回来过。

40岁的教(jiao)広(広)是个西裝(zhuang)革(ge)履(lv)的上班(ban)族(zu)，有一份(fen)体面的工程(cheng)師(shi)工作(zuo)，有一个美滿(man)的家庭，每天早(zao)上和妻子吻(wen)別(bie)，意(yi)氣(qi)風(feng)发地开车去(qu)上班，生活非常完(wan)美。

直到他被炒(chao)魷(you)魚(yu)。

他不好意思(si)告诉家人，所以一开始瞞(man)着大家，每天依(yi)舊(jiu)装模(mo)作样地準(zhun)備(bei)好一切、出門(men)上班。

他看起来是开车去了以前的办公(gong)大樓(lou)，实际上整(zheng)个工作日都坐在车里，不吃(chi)东西，也不跟(gen)任何人说话。

示(shi)意圖(tu)

这样的情(qing)況(kuang)持續(xu)了一周，他太(tai)害(hai)怕(pa)别人知(zhi)道(dao)实情了，那种恐惧折(zhe)磨(mo)得他发狂(kuang)。

“我真的受不了了。

19个小时过去了，我还在车里等着，因为我经常和老(lao)板(ban)、同(tong)事出去喝(he)酒(jiu)，不会太早回家。

我四处遊(you)蕩(dang)，等我最(zui)终回到家时，我感觉妻子和儿子都有点疑(yi)惑(huo)。

我感觉好羞(xiu)愧(kui)，我再也没有工資(zi)能给他们了。”

于是在“发薪(xin)日”这天，教広表现得一如往(wang)常，西装革履，他吻别妻子，坐上了一列(lie)火(huo)车，从此人间蒸发。

他没有留下任何话，也没有留下任何紙(zhi)條(tiao)，他的家人都以为他走进自杀森(sen)林(lin)里结束(shu)了自己的生命(ming)。

他没有死(si)，比起真实的死亡(wang)，他选择了“社会性(xing)自杀”。

不再回到原来的生活中，不再回到原来的身份，化名住在一个没人关心的小房子里，抽(chou)煙(yan)酗(xu)酒，就这样一直到生命的盡(jin)头。

“我不想让我的家人看到我这副(fu)德(de)行，看看我吧(ba)，我看起来什(shen)麽(me)都不是，我就是什么都不是。”

从失业后无法承受失败恐惧的中年男(nan)人、失戀(lian)后无法承受情傷(shang)陰(yin)影的年轻人、80年代的新婚夫妇到破产后选择消失的建筑工人…

无論(lun)他们的階(jie)級(ji)如何，处境如何，在遭(zao)受到打(da)擊(ji)之后，他们都无一例(li)外地选择“消失”。

因为他们在当下那个位(wei)置(zhi)里，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“耻辱”。

对耻辱的极端(duan)敏(min)感，是日本消失文化的根(gen)源(yuan)。

其实“消失”、“人间蒸发”现象(xiang)在日本一直存(cun)在，只是没那么普遍，到了20世纪90年代才(cai)真正(zheng)变得大規(gui)模起来。

为什么会这样呢(ne)？

二(er)戰(zhan)后日本经济漸(jian)渐恢(hui)复，80年代更是蓬(peng)勃(bo)发展(zhan)，人们有钱投(tou)资房子、投资公司(si)，一派(pai)欣(xin)欣向(xiang)榮(rong)的景(jing)象。

可90年代初(chu)经济危(wei)机爆(bao)发，泡沫爆破，日本经济一下子大倒退(tui)，很多人都负债累累。

从天堂(tang)瞬间跌(die)落(luo)地獄(yu)，随之跌落的还有日本人的自尊(zun)，他们无法摆脱经济上的压力，更 无法摆脱成为一个“失败者(zhe)”带来的耻感。

面对绝境，他们觉得人生只剩(sheng)下了兩(liang)种选择，不是自杀就是永远消失。

很多人选择了自杀，也有很多人选择了人间蒸发，逃(tao)离父母，逃离社会，放(fang)逐(zhu)自己，有人稱(cheng)之为一种慢(man)性自杀。

日本的自杀率(lv)居(ju)高(gao)不下，近年来“人间蒸发”的人数也越来越多。

有專(zhuan)门研(yan)究(jiu)日本“人间蒸发”现象的記(ji)者说：

“日本每年约有10万人‘蒸发’。”

在这种形(xing)勢(shi)下，关于人间蒸发的书籍(ji)、出版(ban)物、报道甚(shen)至(zhi)是教程應(ying)運(yun)而生。

书籍教你該(gai)如何消失，还有专门幫(bang)助(zhu)人“夜(ye)间搬(ban)家”、一夜之间消失的搬家公司。

工作或学校(xiao)出了问题、身上背了债务、精(jing)神(shen)方面的疾(ji)病、家庭暴(bao)力、其他糾(jiu)紛(fen)，甚至没有什么特(te)别的原因，人们都可能选择从此消失。

像家暴受害者逃离虐(nue)待環(huan)境这样“消失”当然是好事，但对于很多失踪者的家人来说，失踪者毫无征兆的消失，给家人带来了莫(mo)大的痛苦。

因为日本对于个人资料(liao)的保護(hu)非常嚴(yan)密(mi)，这让尋(xun)找(zhao)“主(zhu)动消失的人”变得很难。

一般(ban)来说，如果没有明顯(xian)的自杀、犯(fan)罪(zui)或事故(gu)风險(xian)，警方不会积极介入这類(lei)成年人自願(yuan)离开的案件。

所以家人只能找民(min)间的偵(zhen)探(tan)事务所，而这需(xu)要花(hua)费很大的价钱，而且(qie)还不能保證(zheng)一定会成功(gong)。

因为日本有保护个人数據(ju)的法律(lv)，比如有一位父亲，他的儿子消失三(san)年了。

銀(yin)行对賬(zhang)单显示有人 （很可能是他儿子）一直在从这家银行取(qu)钱，这是一条寻找儿子的重要線(xian)索(suo)，但在詢(xun)问银行是否(fou)能夠(gou)查(zha)看ATM監(jian)控(kong)錄(lu)像时，他们拒(ju)绝了。

他们说这是个人信息(xi)，必须保密。

同理(li)，儿子的手机运營(ying)商(shang)出于隱(yin)私(si)保护，也无法分享(xiang)他的GPS坐標(biao)。

从某(mou)种程度(du)上来講(jiang)，日本允(yun)许人们有“消失”的權(quan)利(li)。

但社会无法接受“消失的人们”。

因为这种逃避(bi)在日本社会看来，本身也是一种耻辱。

有父母会全力寻找消失的子女，但也有家人会以此为耻，就算(suan)有亲人消失了，也秉(bing)持着家醜(chou)不可外揚(yang)的原則(ze)，不会多说，更不会向警方上报失踪。

有记者说：

“在日本，‘失踪’被认为是应该回避的话题，和自杀一样，留下来的人都不愿意談(tan)论这个话题。

亲人当中有人‘失踪’了，在社会上会很没面子，被认为是不光(guang)彩(cai)的事情。”

但这种家庭、社会方方面面的压力，显然会更加(jia)劇(ju)人们对“消失”的渴(ke)望。

无论是消失人群的增(zeng)多，还是自杀率比全球(qiu)平(ping)均(jun)水(shui)平高出60%，这些都足以证明： 很多日本人无时无刻(ke)不被耻辱感压迫着。

而消失，对很多人来说，就是找到某种自由。

哪(na)怕这种自由在社会眼(yan)中被定義(yi)为“失败”，也比万种束縛(fu)在身时要轻松(song)一点。

你如何看待“人间蒸发”这种现象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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