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散文】杨璐：父亲的自行车
【散文】杨璐：父亲的自行车
作者：杨璐
来源：中国视窗
记忆中，父亲有一辆二八大杠加重自行车——大金鹿。
这辆自行车伴随父亲多年，风风雨雨，见证了父亲的辛苦付出。
儿时的记忆里，白天我们在家很少能见到父亲。每天早晨我们睁开眼，见到的就是母亲在屋里屋外忙忙活活，灶台上放着一个用过的空碗，旁边一碟咸菜或是凉拌菜。不用说，父亲是早早吃过饭骑车走了。
父亲的大金鹿自行车，前边的大梁上，捆着一个蓝黑色的车鞑子，那是母亲用旧裤子改制的，双层涤卡加厚用缝纫机砸出细密的花纹，特别结实。车鞑子里面放着父亲做活的工具：线坠，盒尺，钳子，改锥等比较小的东西;而在车后面长方形宽大的后座上搭着一个更宽大的车鞑子，那是用更结实的旧苫布零头布料拼凑而成的。搭在车后座上，袋子就垂在后轱辘两边。那里面也时常装满各种工具：瓦刀，泥板，抹子，刨子……
那些工具，父亲大概怕我们给玩丢了吧，从来不让我们动。但是我们也悄悄拿出来摆弄过，每一件工具都擦得干干净净，在车鞑子里有齐齐整整地保存着。父亲每天骑着自行车早早出门，一般晚上天擦黑才会回来。
每当大门口响起父亲的车铃声，我们姐弟几个就争先恐后地跑出门，嘴里喊着：“爸爸回来啦!爸爸回来啦!”父亲一边答应着，一边笑呵呵地支好自行车，随口嘱咐一句：“别动车鞑子里的东西啊。”然后进屋喝杯水，稍稍停留，就或者拿起铁锨推着小铁车出门，或背起药桶走了。而我们，悄悄拿出他自行车鞑子里的铜线坠玩，或者拿出盒尺摆弄。估摸着父亲快回来了，就赶紧小心地放回去，居然没被发现过。
晚上，父亲会把那辆自行车推进东房屋里放好。有时候父亲回来后，地里没有活需要他去，父亲就从车座底下拿出一块布，擦自行车。从车把，到脚蹬子，到车轮，连铃铛和辐条都擦到，先用潮湿的布擦，再用干布擦，直到车子每一个部位都一干二净一尘不染才罢。然后，父亲摁一下车铃：“丁零零，丁零零……”清脆悦耳的铃声让我们姐弟也不禁跟着欢呼雀跃，父亲就笑着问：“怎么样?”“真好啊!”我们一边说一边鼓掌蹦跳。
后来，父亲只要晚上一回来支好自行车，我们几个就抢着去擦自行车，天天把自行车擦的锃明瓦亮，母亲就常常笑着说：“看看你这自行车，都不用自己动手了呢!”
那时候，我经常想：“啥时候能坐一坐这自行车啊!”只是父亲的自行车经常没有闲着的时候。风里雨里，父亲每天骑车去德州干活。傍晚父亲下班回家，偶尔天还没黑，他就卸下车鞑子，扛起农具骑车去路远的地里干活。他的自行车只有过年初六去姥姥家的时候，我们才能坐上。
每年临过年的时候，父亲下班回家，就会从车鞑子里取出买的零碎年货。今天是一把海带，明天是一包花椒大料，后天可能就是几挂爆竹……到年初六那天，一大早，父亲就把擦干净的自行车推到院子里。我们也都穿上走亲戚的新衣服，父亲一辆自行车，母亲一辆自行车，带着我们姐弟几个去给姥姥姥爷拜年，坐在车上，心里无比快乐，看着路边光秃秃的杨树都觉得好美!
唯一一次不是拜年的时候坐父亲自行车，是我六七岁的时候。
那是一个夏天，我脖子上长了一个疙瘩，父亲那天特意请了假骑车带我去德州医院里看脖子。那一天，我骑坐在父亲自行车后座上，内心充满了喜悦。不自觉地时不时咧嘴就笑，美得都吐出了舌头。土路很颠簸，我小小的身子被颠簸歪了，手紧紧抓住车座子也不敢动，心里却乐开了花。在那个年代坐个自行车的那个美啊，竟是长大后坐自家汽车都没有的感觉。父亲回头看看我那个样子，就问：“坐车美不美?”“美!”我竟有种被看穿内心的难为情。父亲说：“这么美啊!以后我还带你出来玩啊。”我连连点头，内心充满激动。那天父亲还给我买了根冰棍儿，冰凉凉的，甜到心里，那大概也是我记忆里最好吃的一根冰棍儿。
刚上小学的时候，我迷上骑自行车，下了学，经常推妈妈那辆轻便自行车去村里的空地上练习骑车。只能掏腿儿骑，感觉能耐得不行不行的。有天放学，看到父亲的大金鹿停在院子里，我一时心血来潮：时常听父亲说这车怎么好骑，骑起来有多稳当，今儿我就试试。想罢，推起来就到大门外，在胡同里我直接就骑在大梁上，稍一用力，那车直奔邻居家的围墙就撞过去，我“嗷”一声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地上了，好在车没砸到我。父亲听到咣当声，跑出来，赶紧扶起我，确定我没事，紧忙扶起车，推回家，再三叮嘱不让我动了。
那辆自行车，陪伴父亲多年，我初中毕业后外出上学，放假回家时看见父亲依然骑那辆车去干活。那辆车尽管老旧，但性能依然保持。我上班后，父亲还时不时地推出来骑，我屡次劝说让父亲换一辆轻便车，都被父亲拒绝了，说：“轻便车样子光好看，可比不上这辆车结实啊。”
在那辆车的陪伴下，父母看着我们姐弟一一长大，成家，我家重修了房子，买了农用车……这期间，淘汰了姐姐轻便的飞鸽自行车，淘汰了我喜欢的凤凰二六自行车，淘汰了小弟钟爱的贵重的山地车，但父亲的大金鹿，依然如故。
直到有一天，弟弟给父亲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，再也不让父亲推那辆加重自行车，那辆车对于年老体迈的父亲来说，真的过于笨重了。父亲才不得不放弃原有的坚持，但坚决不让当废品卖，过段时间他就会仔细擦擦那辆自行车。
我想，父亲舍不掉的，是他那辆车多年风雨陪伴的感情吧，在父亲心中，那不仅是一辆自行车，还是个多年风雨同舟的老友吧。返回搜狐，查看更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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