vivo手机广告软文

<随心_句子c><随心_句子c><随心_句子c><随心_句子c><随心_句子c>漫(man)長(chang)的(de)申(shen)訴(su)

案(an)發(fa)21年(nian)後(hou)，53歲(sui)的李(li)玉(yu)前(qian)出(chu)獄(yu)了(le)，但(dan)仍(reng)舊(jiu)是(shi)壹(yi)名(ming)“嫌(xian)疑(yi)人(ren)”。

5月(yue)7日(ri)，“刑(xing)滿(man)釋(shi)放(fang)”歸(gui)來(lai)的他(ta)发現(xian)，當(dang)年的家(jia)再(zai)次(ci)被(bei)貼(tie)上(shang)了封(feng)條(tiao)。雪(xue)白(bai)的封条紙(zhi)上寫(xie)著(zhe)：4月24日，鐘(zhong)山(shan)公(gong)安(an)分(fen)局(ju)，楊(yang)柳(liu)派(pai)出所(suo)，兩(liang)處(chu)尾(wei)部(bu)蓋(gai)了紅(hong)章(zhang)。那(na)扇(shan)銹(xiu)跡(ji)斑(ban)斑的鐵(tie)門(men)上，有(you)三(san)四(si)個(ge)大(da)小(xiao)不(bu)一的破(po)洞(dong)，透(tou)露(lu)着滄(cang)桑(sang)和(he)破敗(bai)。

李玉前說(shuo)，他的狱后人生(sheng)，就(jiu)是為(wei)了收(shou)拾(shi)殘(can)局。

作(zuo)为九(jiu)十(shi)年代(dai)的大學(xue)生，李玉前畢(bi)業(ye)后進(jin)入(ru)貴(gui)州(zhou)省(sheng)六(liu)盤(pan)水(shui)市(shi)水城(cheng)鋼(gang)铁集(ji)團(tuan)（以(yi)下(xia)簡(jian)稱(cheng)水钢）。短(duan)短六七(qi)年的時(shi)間(jian)，他結(jie)婚(hun)生子(zi)，從(cong)一位(wei)普(pu)通(tong)員(yuan)工(gong)，做(zuo)到(dao)水钢煉(lian)铁廠(chang)鑄(zhu)铁車(che)间主(zhu)任(ren)兼(jian)黨(dang)支(zhi)部書(shu)記(ji)，下面(mian)管(guan)着一两百(bai)號(hao)人。

直(zhi)到2001年3月19日晚(wan)，妻(qi)子謝(xie)初(chu)明(ming)和三岁半(ban)的兒(er)子牛(niu)牛一起(qi)失(shi)蹤(zong)。

李玉前和妻儿的合(he)影(ying)。 澎(peng)湃(pai)新(xin)聞(wen)记者(zhe)衛(wei)佳(jia)銘(ming) 翻(fan)拍(pai)

两天(tian)后，李玉前到附(fu)近(jin)的派出所報(bao)案称，孟(meng)瑞(rui)红——李玉前曾(zeng)經(jing)的情(qing)人，可(ke)能(neng)綁(bang)架(jia)了妻儿。公安经調(tiao)查(zha)后发现，李玉前家和孟瑞红暫(zan)住(zhu)的單(dan)身(shen)宿(xiu)舍(she)有谢初明的血(xue)迹；李家的墻(qiang)壁(bi)上有两枚(mei)孟瑞红的血指(zhi)紋(wen)；且(qie)有數(shu)人目(mu)擊(ji)到了孟瑞红“毀(hui)屍(shi)滅(mie)迹”的经過(guo)。

2004年10月，贵州省高(gao)院(yuan)終(zhong)審(shen)裁(cai)定(ding)，李玉前“殺(sha)妻灭子”后，由(you)孟瑞红將(jiang)尸體(ti)拋(pao)入炼铁高爐(lu)內(nei)焚(fen)毁。李玉前犯(fan)故(gu)意(yi)杀人罪(zui)，判(pan)处死(si)緩(huan)；孟瑞红犯包(bao)庇(bi)罪，判有期(qi)徒(tu)刑八(ba)年。

李玉前不服(fu)判決(jue)，称自(zi)己(ji)沒(mei)有杀人，是被孟瑞红栽(zai)贓(zang)陷(xian)害(hai)。

多(duo)年来，在(zai)家人和嶽(yue)父(fu)母(mu)的幫(bang)助(zhu)下，他一直堅(jian)持(chi)申诉。2020年9月，贵州省高院撤(che)銷(xiao)原(yuan)一、二(er)审判决，发回(hui)六盘水中(zhong)院重(zhong)审。李玉前说，在監(jian)狱裏(li)，他無(wu)数次想(xiang)过死，去(qu)陪(pei)妻子和儿子。他也(ye)曾想过杀死孟瑞红，與(yu)她(ta)同(tong)归於(yu)盡(jin)，是家人和岳父母的不放棄(qi)給(gei)他帶(dai)来了希(xi)望(wang)。

2022年11月23日，21年前的案件(jian)重审開(kai)庭(ting)，李玉前再次變(bian)成(cheng)了“被告(gao)人”、“嫌疑人”。在此(ci)一个月后，獲(huo)数次減(jian)刑的他“刑满释放”出狱。案件至(zhi)今(jin)未(wei)宣(xuan)判。

2023年5月上旬(xun)，李玉前聯(lian)系(xi)相(xiang)關(guan)司(si)法(fa)部门，詢(xun)問(wen)家被查封的事(shi)。對(dui)方(fang)告诉他，案件還(hai)在再审过程(cheng)中，为保(bao)護(hu)案发现場(chang)，他們(men)慎(shen)重考(kao)慮(lv)后，把(ba)他家里查封了，等(deng)结案后再解(jie)封。

狱后人生

“刑满释放”出狱后，李玉前曾回过两次水钢的家。

那时，屋(wu)子还没有被查封，李玉前推(tui)开铁门，蹣(pan)跚(shan)走(zou)了幾(ji)步(bu)后，蹲(dun)在地(di)上哭(ku)了起来。那个不足(zu)50平(ping)米(mi)的房(fang)子，一片(pian)狼(lang)藉(ji)，覆(fu)盖了二十多年的灰(hui)塵(chen)，已(yi)看(kan)不出任何(he)物(wu)件的顏(yan)色(se)。

似(si)乎(hu)，时间在這(zhe)里靜(jing)止(zhi)了，唯(wei)有陽(yang)臺(tai)上的衣(yi)服在飄(piao)蕩(dang)。

2016年，李玉前的家。 澎湃新闻记者 明鵲(que) 圖(tu)

李玉前说，房子还是当年的房子，但物是人非(fei)。早(zao)些(xie)年，曾有人入室(shi)偷(tou)盜(dao)，翻空(kong)了櫃(gui)子和抽(chou)屜(ti)。事實(shi)上，除(chu)了破旧的家具(ju)和旧物，屋里早已没有了任何值(zhi)錢(qian)的東(dong)西(xi)。

恢(hui)復(fu)平静后，李玉前用(yong)两塊(kuai)土(tu)豆(dou)做底(di)座(zuo)，點(dian)燃(ran)了两炷(zhu)香(xiang)，以及(ji)一些纸钱，祭(ji)奠(dian)逝(shi)去的妻子和儿子。他看着纸钱化(hua)为灰燼(jin)，收拾好(hao)阳台上的衣服，从抽屉里翻出妻子的日记、信(xin)件，以及儿子的鞋(xie)，撿(jian)起地上的玩(wan)具……他把它(ta)们带回了毕節(jie)的住处，擦(ca)洗(xi)幹(gan)凈(jing)，一件件地收藏(zang)了起来。

李玉前在收拾妻儿的旧物。

李玉前和谢初明的结婚證(zheng)，以及儿子的幼(you)儿園(yuan)学生证。 澎湃新闻记者 明鹊 图

5月初，李玉前翻出这些旧物，介(jie)紹(shao)它们曾经的故事：妻子喜(xi)歡(huan)穿(chuan)的衣服，给儿子買(mai)的小汽(qi)车、小鞋子……仿(fang)佛(fo)在講(jiang)述(shu)就发生在昨(zuo)天的事。

李玉前说，等他找(zhao)到工作，準(zhun)備(bei)攢(zan)钱给妻儿建(jian)一个衣冠(guan)冢(zhong)，接(jie)他们“回家”。

出狱后，他住在小弟(di)李玉剛(gang)毕节市的家中，偶(ou)爾(er)回父母大方縣(xian)崔(cui)家寨(zhai)的老(lao)家。父親(qin)在他入狱前就因(yin)病(bing)过世(shi)，2020年，患(huan)阿(e)尔茨(ci)海(hai)默(mo)病的母亲也过世了。如(ru)今，老家的房子雜(za)草(cao)入侵(qin)，越(yue)发顯(xian)得(de)冷(leng)清(qing)，但这里讓(rang)李玉前感(gan)到内心(xin)安寧(ning)。

李玉前回到毕节老家。

在监狱时，李玉前无数次夢(meng)到回家，有时候(hou)跟(gen)妻子、儿子一起，有时候跟母亲一起……有一次，他梦見(jian)自己一个人回家，周(zhou)邊(bian)漆(qi)黑(hei)一片，伸(shen)手(shou)不见五(wu)指。他迷(mi)失了方向(xiang)。突(tu)然(ran)，二哥(ge)李玉山从山边的小路(lu)走了过来，手里拿(na)着一只(zhi)蠟(la)燭(zhu)，“突然就照(zhao)亮(liang)了某(mou)種(zhong)希望”。

多年来，李玉山一直坚持为弟弟申诉。

他坚信弟弟没有“杀妻灭子”。李玉山说：“如果(guo)是他做的，他死多少(shao)回都(dou)應(ying)該(gai)！”因父亲身体不好，初中毕业后，李玉山开始(shi)帮家里干活(huo)，之(zhi)后外(wai)出打(da)工，供(gong)弟弟妹(mei)妹讀(du)书。

李玉前的哥哥李玉山。

五姐(jie)弟中，李玉前排(pai)行(xing)老三，是家里唯一上了大学的孩(hai)子。

李玉山評(ping)價(jia)三弟，从小聰(cong)明，学習(xi)成績(ji)好，性(xing)格(ge)要(yao)強(qiang)。1994年秋(qiu)天，李玉前从贵州民(min)族(zu)大学毕业后，追(zhui)隨(sui)当时的女(nv)友(you)谢初明进入水钢。因能力(li)出眾(zhong)，短短几年时间，他从一个“实习生”，做到了水钢铸铁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，也与女友谢初明结婚。

而(er)一场因男(nan)人的不忠(zhong)引(yin)发的悲(bei)劇(ju)，毁掉(diao)了这一切(qie)。

愛(ai)与恨(hen)

在谢初明后来出事的家中，掛(gua)着一張(zhang)婚紗(sha)照，照片里的谢初明穿着一件白色婚纱，脖(bo)子上挂着一串(chuan)红色項(xiang)鏈(lian)，依(yi)偎(wei)在李玉前的懷(huai)里，臉(lian)上透露着幸(xing)福(fu)和对未来的信心。在她短暂的一生之中，那可能是她和李玉前在一起后，最(zui)幸福的时刻(ke)。

李玉前与妻子谢初明的结婚照。

谢家有五姐弟，谢初明是老大。在母亲张琳(lin)合记憶(yi)中，大女儿身材(cai)瘦(shou)弱(ruo)，一米五几，从小懂(dong)事，不让父母操(cao)心。一直到她出事前，都在帮襯(chen)着家里，照顧(gu)弟弟妹妹。

1986年至1989年，谢初明和李玉前是大方县百納(na)民族中学的高中同学。但两人开始談(tan)戀(lian)爱，是在他们去贵州民族大学之后。谢初明读中文(wen)系，李玉前读的是物理(li)和冶(ye)炼專(zhuan)业。两人经常(chang)一起看電(dian)影，出去玩，李玉前记得，她溫(wen)柔(rou)、文静，會(hui)把多余(yu)的飯(fan)票(piao)拿给自己吃(chi)饭。1992年，李玉前跟谢初明表(biao)白，两人確(que)定了恋爱关系。

李玉前与妻子谢初明的旧照。

那一年寒(han)假(jia)，李玉前第(di)一次去谢初明家。

谢初明父亲喜欢拉(la)二胡(hu)。李玉前回忆，他当时从生活費(fei)里节約(yue)出一百来块钱，买了一把二胡，手抄(chao)了一本(ben)二胡譜(pu)曲(qu)，送(song)给了谢初明的父亲。

1994年夏(xia)天，李玉前追随女友进入水钢。谢初明在水钢水电厂上班(ban)，李玉前則(ze)进入了水钢炼铁厂料(liao)運(yun)车间工作。两人各(ge)自住单身宿舍，不时需(xu)要倒(dao)班，休(xiu)息(xi)时一起做饭，出去散(san)步聊(liao)天。

三年后，两人结婚，之后生下了儿子牛牛。

李玉前记得，他在醫(yi)院守(shou)了一个晚上，淩(ling)晨(chen)三点，医生把他叫(jiao)进了病房，让他站(zhan)在妻子床(chuang)頭(tou)鼓(gu)勵(li)、安慰(wei)她。1997年8月29日凌晨5点38分，儿子出生了。李玉前说，此前他總(zong)覺(jiao)得缺(que)了一点什(shen)麽(me)，不时会跟妻子发生爭(zheng)吵(chao)。那一刻，看到儿子小小的身子，柔軟(ruan)、粉(fen)嫩(nen)，他觉得，他的世界(jie)“建立(li)了起来”，他们这个小家完(wan)整(zheng)了。

李玉前儿子牛牛的照片。

5月初，李玉前对澎湃新闻记者说，他没有想到，他婚前跟孟瑞红的那段(duan)地下情，后来導(dao)致(zhi)他家破人亡(wang)，整个世界崩(beng)塌(ta)了。

1994年7月，李玉前进入水钢料运车间后，認(ren)識(shi)了车间女工孟瑞红。

那时候，铸铁厂单身宿舍的男女職(zhi)工们经常聚(ju)在一起打牌(pai)、遊(you)泳(yong)，或(huo)者出去游玩。孟瑞红、李玉前都曾跟着出去玩过，但两人並(bing)没有过多的交(jiao)往(wang)。

孟瑞红父亲是水钢退(tui)休职工，1992年，高中毕业的她进入水钢，在铸铁厂食(shi)堂(tang)任炊(chui)事员。1994年4月，调到料运车间任皮(pi)带工。李玉前说，他此前对孟瑞红没有什么印(yin)象(xiang)，记得她很(hen)漂(piao)亮，什么話(hua)都敢(gan)说，和谢初明性格不同，当时追她的男生很多。

1995年底的一天，李玉前回宿舍路上偶遇(yu)孟瑞红。打了聲(sheng)招(zhao)呼(hu)后，李玉前邀(yao)請(qing)对方去他宿舍玩，孟瑞红于是跟着他上了樓(lou)。两人就这樣(yang)在一起了。

2023年5月初，李玉前回忆往事称，因虛(xu)榮(rong)心作祟(sui)，他做出了这样的舉(ju)動(dong)。他觉得，从一开始，他和孟瑞红都没有认真(zhen)对待(dai)这份(fen)感情，彼(bi)此抱(bao)着玩一玩的心態(tai)。孟瑞红知(zhi)道(dao)他有女朋(peng)友，两人经常私(si)底下联系、见面，厂里当时也没人知道他们之间有两性关系。

李玉前说，他们在一起的一年多时间里，孟瑞红曾怀孕(yun)过两次。他问孟瑞红要不要干脆(cui)结婚，孟瑞红拒(ju)絕(jue)了。孟在后来的供述中称，她为李玉前打过七八次胎(tai)，但当时并不想和李玉前结婚。

1997年3月16日，李玉前和谢初明结婚，孟瑞红參(can)加(jia)了酒(jiu)席(xi)。

婚后，李玉前与谢初明不时发生争吵。1998年10月，谢初明在一份離(li)婚協(xie)議(yi)上写道：两人结婚后，李玉前经常深(shen)夜(ye)不归，她已忍(ren)无可忍……协议中，谢初明表示(shi)孩子一直是自己和父母撫(fu)養(yang)，要求(qiu)法院把抚养權(quan)判给自己，且称李玉前“歷(li)来自称很有能力”，因此“经濟(ji)和財(cai)產(chan)上”请法院視(shi)情況(kuang)而定。李玉前在上面簽(qian)字(zi)，同意离婚。但两人之后并没有离婚。

一个多月后，谢初明又(you)写了一封信，勸(quan)李玉前珍(zhen)惜(xi)这个家，珍惜他们多年的感情和年幼的儿子。她写道：“妳(ni)仍是我(wo)最痛(tong)爱的人，永(yong)遠(yuan)不变，可我是被爱而爱，如果我不再被你所钟爱，或者你的爱有所分散的话，那我宁願(yuan)選(xuan)擇(ze)逃(tao)避(bi)……”

时隔(ge)二十多年，再看妻子写的信件和日记，李玉前说，“恨自己当年竟(jing)如此混(hun)賬(zhang)。”

李玉前收拾妻子信件后写道”字字斷(duan)腸(chang)，恨自己当年竟如此混账“。（註(zhu)：華(hua)平为李玉前的乳(ru)名）。

2000年5月，知道李玉前和孟瑞红的事后，谢初明非常生氣(qi)，再次要求离婚。

李玉前跟妻子解释，他跟孟瑞红是婚前的事。他不想离婚，请求妻子原諒(liang)。

与李玉前的说法不同，孟瑞红曾供述称，她和李玉前分开后，交往过一个男友，只是她“并不爱他”。1998年秋天，李玉前告诉孟瑞红，他离婚了，想和她结婚。两人于是又在一起。2000年上半年，得知李玉前没有离婚后，她到李玉前上班的地方鬧(nao)，公开了两人的关系，但遭(zao)到不少人唾(tuo)弃。

李玉前回忆称，孟瑞红当时糾(jiu)纏(chan)他，要求他跟妻子离婚，跟她在一起，他拒绝了。此后，孟多次找他闹，两人关系惡(e)化。“她在我腰(yao)上刺(ci)了一刀(dao)；用石(shi)头砸(za)我们家阳台的玻(bo)璃(li)；到派出所告我强奸(jian)她；甚(shen)至当着警(jing)察(cha)的面说，要让我家人怎(zen)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
时隔多年，李玉前反(fan)思(si)，他当时打了孟瑞红一巴(ba)掌(zhang)，罵(ma)她“给妻子提(ti)鞋都不配(pei)”，后来还拒绝跟她有任何溝(gou)通。他觉得自己行为有些过激(ji)，“把孟瑞红逼(bi)到了绝路”。

據(ju)案卷(juan)材料，2000年12月4日，谢初明在水钢炼铁公安科(ke)辦(ban)公室做了一份筆(bi)錄(lu)称：9月底的一个晚上，孟瑞红带着一男生拿石头砸他们家的玻璃。110来了后，孟瑞红当面跟李玉前争吵，随后两个女人不断在語(yu)言(yan)上起沖(chong)突。

几天后，孟瑞红以谢初明打电话骂她，在单位造(zao)成不良(liang)影響(xiang)，侵犯了其(qi)名譽(yu)权为由，在六盘水市钟山區(qu)人民法院起诉谢初明。2001年1月19日，雙(shuang)方对簿(bu)公堂。

李玉前说，发现自己站在她身边后，妻子才(cai)又慢(man)慢原谅了他。但没等到案子判决下来，两个多月后，妻子和儿子双双被害。

漫长的申诉

2001年3月19日，案发当晚，李玉前同事龔(gong)定軍(jun)带着妻子周慧(hui)来李家玩。李玉前说，接到朋友电话后，他和龚定军去外面吃烙(lao)鍋(guo)，周慧留(liu)在他家陪谢初明聊天。

时隔多年，周慧依旧记得，她离开李玉前家时，谢初明带着儿子在洗腳(jiao)，准备上床睡(shui)觉。她看了一眼(yan)电视，时间为晚上十点半。

约半个小时后，龚定军去李家接周慧回家，李玉前则跟朋友去了水城客(ke)车站大光(guang)明旅(lv)社(she)。此时，周慧其实已回家了。龚定军记得，他当时敲(qiao)李玉前家的门，没有人应答(da)；又到楼下用公用电话打他家的座機(ji)，同样也没人接电话。

第二天凌晨两三点，李玉前回到家中。

他回忆，发现妻儿都不见了，以为妻子跟他慪(ou)气，带着儿子去了朋友家。因为喝(he)了酒，他疲(pi)憊(bei)不堪(kan)，倒头就睡了。第二天，谢初明没有去上班。他开始觉得不对勁(jin)，打电话给岳父母和亲友，到处尋(xun)找，无果。

3月21日下午(wu)，李玉前到六盘水市巴西公安分局报案称，妻子和儿子失踪，怀疑是孟瑞红绑架了母子倆(liang)。

很快(kuai)，孟瑞红承(cheng)认了“毁尸灭迹”，同时指控(kong)李玉前“杀妻灭子”。

李玉前回忆，3月28日中午，他被六盘水市巴西公安分局带走。警方告诉他，他妻子和儿子已经不在了，兇(xiong)手就是他本人。他聽(ting)完后崩潰(kui)了，没有办法说话。他称，此后遭遇刑訊(xun)逼供，逼他承认杀害妻子和儿子。4月4日，他被送进看守所时，人已无法行走。

据案卷材料，4月4日，李玉前被刑事拘(ju)留。4月28日，李、孟两人被逮(dai)捕(bu)。

六盘水中院重审一审判定：2001年3月19日晚，李玉前外出，次日凌晨三时許(xu)回到家，见谢初明对其不理睬(cai)，由平时对妻子怨(yuan)恨轉(zhuan)为杀人恶念(nian)，冲到床上将谢初明杀死，由于谢的掙(zheng)紮(zha)驚(jing)醒(xing)了睡在旁(pang)边的3岁半的儿子，李懼(ju)怕(pa)哭声惊醒鄰(lin)居(ju)使(shi)其罪行败露，又用枕(zhen)巾(jin)捂(wu)住儿子口(kou)鼻(bi)，将其捂死。为掩(yan)盖罪行，李玉前找来孟瑞红，在家中臥(wo)室将谢初明的尸体肢(zhi)解成六大部分，連(lian)同儿子的尸体分裝(zhuang)在編(bian)織(zhi)袋(dai)内。3月20日晚上9点过，孟瑞红用方形(xing)背(bei)簍(lou)先(xian)将谢初明的軀(qu)干和双下肢背到炼铁二号高炉，丟(diu)弃于运料皮带上再转运到高炉内焚毁。返(fan)回李家后，孟又将剩(sheng)下的尸块和衣服分三次转运到炼铁女单身楼304室，后又用背篓背到炼铁二号高炉焚毁。李玉前犯故意杀人罪，判处死刑，缓刑二年執(zhi)行。孟瑞红犯包庇罪，判处有期徒刑八年。

2004年10月，贵州省高院維(wei)持了上述判决。

李玉前至今记得，当年听到贵州省高院维持了一审原判后，他一拳(quan)把提审间的玻璃打碎(sui)了，手上、头上全(quan)是血。他想过一死了之，感觉到“一种绝望、一种无法形容(rong)的黑暗(an)”，“你无法想象心中的那种憤(fen)怒(nu)。”

很快，李玉前被送去了贵阳的监狱。

李玉前的前辯(bian)护人、律(lv)師(shi)徐(xu)昕(xin)此前对澎湃新闻说，本案的证据僅(jin)有李、孟二人矛(mao)盾(dun)重重、前后不一的口供，且李玉前的口供是在非法拘禁(jin)期间获得，合法性存(cun)疑，“排除口供，本案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李玉前。”

警方的檢(jian)驗(yan)报告显示，2001年3月28日晚，技(ji)術(shu)人员在李玉前卧室门边的墙上提取(qu)了两枚血指纹，经鑒(jian)定为孟瑞红左(zuo)手中指遺(yi)留。此外，李玉前家中发现血痕(hen)，经物证检验鉴定为谢初明所留。

留在李玉前家卧室墙上的血迹。 澎湃新闻记者 卫佳铭 图

2020年9月，孟瑞红一审辩护律师夏生荣曾告诉澎湃新闻记者，他会见或开庭时，孟瑞红都对自己的包庇罪行为供认不諱(hui)，因而他当庭也为其作有罪辩护。

有一段时间，李玉前对孟瑞红恨得咬(yao)牙(ya)切齒(chi)。他记得，2001年一审开庭前，有一次，他和孟瑞红并肩(jian)坐(zuo)在囚(qiu)车里，他腦(nao)海中閃(shan)过杀死孟瑞红，与她同归于尽的念头，但最终没有这样做。

刚进监狱时，他大把大把地掉头发，花(hua)了两三年，头发慢慢长回来。李玉前说，那段时间，他无数次想过死，又觉得应该要坚持下去，寻找真相。

有一次，他在监狱里看到一份报纸，讲的是在非洲(zhou)草原，一只母獵(lie)豹(bao)在捕杀了一只大猩(xing)猩后，看见母猩猩怀中爬(pa)出了一只刚出生不久(jiu)的小猩猩，母猎豹开不了口了。旁边一群(qun)猎狗(gou)虎(hu)视眈(dan)眈威(wei)逼上来时，母猎豹没有顾及到口的猎物，把那只小猩猩銜(xian)在嘴(zui)里，迅(xun)速(su)爬到樹(shu)上保护了起来。李玉前说，他把那张报纸剪(jian)了下来，在上面写了一句(ju)：“人连畜(chu)生都不如。”之后让监狱的人转交给了同在服刑的孟瑞红。

李玉前说，在狱中，他无数次梦到妻子、儿子和母亲，梦醒来之后，总是感慨(kai)、愧(kui)疚(jiu)，傷(shang)痛不已。他也曾梦到过孟瑞红，梦里她总在不断找自己的麻(ma)煩(fan)，让他感到又恨又怕。

后来，在岳父母和家人的帮助下，李玉前慢慢看到了希望，他请人买了一些纸、笔，以及法律方面的书，一边看书，一边写申诉材料，同时也看一些时政(zheng)、财经類(lei)杂誌(zhi)等。

2016年5月，贵州省高院决定对此案进行再审。2020年9月，贵州省高院以一审程序(xu)違(wei)反了证人出庭作证的相关程序規(gui)定、违反了鉴定结論(lun)出示及重新鉴定的相关程序规定，原审判认定李玉前故意杀人的犯罪实施(shi)存在疑点和矛盾，裁定撤销原一、二审裁判，发回六盘水中院重新审判。不久，孟瑞红的罪名由此前的包庇罪变更(geng)为帮助毁灭证据罪。

一直到2022年11月23日，该案在贵州省六盘水花溪(xi)法院重审开庭。

时隔21年后，在庭审现场，李玉前再次见到了孟瑞红，此时，两人都已经年过半百。李玉前说，他对孟瑞红已没有了当初的恨意，只希望还事件一个真相。庭审期间，他申请跟孟瑞红对峙(zhi)，被拒绝了。

没人知道孟瑞红是怎么想的，当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七年前，澎湃新闻记者第一次采(cai)訪(fang)此案时，曾联系到孟瑞红的弟弟，对方说孟瑞红2009年出狱，不久就外出打工了，一直到2016年也没有结婚。

“她是很乖(guai)的人，读书的时候也没打过架，毕业之后就分配到了水钢，也没在社会上来往过。”他称不相信孟瑞红杀人，也不知道姐姐和李玉前的关系，“没听她说过。”

家庭的“罪人”

出狱的第二天，李玉前由二哥李玉山带着，去祭拜(bai)已去世六年的岳父，在其墳(fen)前表達(da)愧疚之情。疫(yi)情高峰(feng)期过后，他又去妻弟家看望岳母张琳合，并向他们家人懺(chan)悔(hui)和谢罪。

2022年初，张琳合生病后，慢慢几乎不能说话了。李玉前说，他看到岳母后，一下子跪(gui)倒在她面前，泣(qi)不成声……八十多岁的老人，坐在火(huo)炉边的輪(lun)椅(yi)上，緊(jin)紧地抓(zhua)着他的手，另(ling)一只手一遍(bian)一遍地抚摸(mo)他的头，说不出任何言语。

李玉前后来回想，谢初明的父母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半个儿子。他至今记得，婚前有一次，他去谢初明家玩，一位高中同学跑(pao)去找他聊天，两人在谢家门口聊了半会儿。后来，他因为受(shou)涼(liang)，全身起了麻疹(zhen)。张琳合知道后，一把拉着他就往街(jie)上跑，去找她最信任的医生。

在张琳合心里，女儿和女婿(xu)感情一直很好。她记得，外孫(sun)出生时，自己因生病没能去照顾女儿，女婿将女儿照顾得妥(tuo)妥当当。

女儿与外孙遇害后，张琳合想弄(nong)清楚(chu)到底发生了什么。收到李玉前狱中的来信，她不顾子女的反对，偷偷搭(da)车去看守所见他。“当时李玉前哭了，我也哭了，他说不是他做的，我说你把这个事情詳(xiang)详細(xi)细写下来。”2016年春(chun)，张琳合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说。

李玉前的岳母张琳合。

2001年7月，一审开庭后，李玉前被判处死刑，立即(ji)执行。

张琳合说，她也曾怀疑过李玉前，直到一审开庭时，多方证据出现矛盾，孟瑞红的说法也前后矛盾，她觉得李玉前不是凶手，不能让真凶逍(xiao)遙(yao)法外。

2001年秋天，李玉前的来信透露出輕(qing)生的念头，张琳合又去了一次看守所。她对李玉前说：“她娘(niang)俩是你杀的，你要死现在就死；她娘俩不是你杀的，你就要找出凶手来。”张琳合回忆，说完，李玉前哭，她也跟着哭。

她后来也去监狱看过孟瑞红，并对她说：“你杀死她娘俩，她娘俩不会放过你的。”张琳合告诉澎湃新闻记者，孟瑞红听完后，转身走了。

背負(fu)“杀妻灭子”的嫌疑，李玉前说，那是一段他不愿意去回想的岁月。

2001年11月，贵州省高院以犯罪事实不清，证据不足，发回六盘水市中院重审。2003年12月，六盘水市中院判定，李玉前犯故意杀人罪，判死缓；孟瑞红犯包庇罪，判有期徒刑8年。2004年10月，贵州省高院维持了此判决。

李玉前说，他一直以为案子在看守所就会结束(shu)，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监狱关这么多年。很长一段时间，他觉得自己“被时间的泥(ni)土一点一点地活埋(mai)了”。

十多年里，张琳合和丈(zhang)夫(fu)到处奔(ben)走，到六盘水法院、贵州省高院、检察院和政法委(wei)遞(di)交申诉材料。张琳合说，有工作人员看了她的申诉书后对她说，“从来没有见过受害者家屬(shu)为凶手申冤(yuan)的”。

李玉前岳父母的信访回执。

张琳合后来解释，自己并不是为女婿伸冤，是希望找到真凶，用真相告慰逝去的女儿和外孙。其后，她又去监狱探(tan)望过李玉前几次，鼓励他要坚持下去，找到真凶。

5月上旬，李玉前说，自他母亲走了后，岳母是这个世上他唯一牽(qian)挂的人。女儿过世前，五十多岁的张琳合就身体不好，有轻微(wei)脑梗(geng)塞(sai)。女儿过世后，她经常头痛、失眠(mian)。谢初明父亲谢洪(hong)祿(lu)每(mei)天借(jie)酒消(xiao)愁(chou)，后染(ran)上了肝(gan)硬(ying)化。2016年12月，谢洪禄因肝癌(ai)过世。过世前，张琳合希望女婿能回来见他最后一面，但李玉前没能及时办好证明，最终没有参加岳父的葬(zang)禮(li)。

丈夫过世后，张琳合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。

去年年底，案子重审开庭时，张琳合因身体不適(shi)，委托(tuo)其子参与庭审。尽管她一直为女婿申诉，但认为女婿对女儿和外孙的死有責(ze)任，她提出了李玉前賠(pei)償(chang)50萬(wan)、孟瑞红赔偿150万的刑事附带民事赔偿金(jin)。李玉前说，他希望法院支持岳母的赔偿诉求。

出狱后，李玉前第二次再去看望岳母时，弟媳(xi)让他以后不要再去，并告诉他：“我们家不欢迎(ying)你，永远都不会原谅你。”

李玉前说，他不知道如何去彌(mi)補(bu)对岳母一家带来的伤痛。

死缓执行两年后，李玉前减刑为无期徒刑。2009年，他减为有期徒刑17年半，后又减了一次刑。李玉前说，减刑必(bi)須(xu)“认罪伏(fu)法”，他对此一直很纠结，“在减刑与不减刑、认罪与不认罪之间煎(jian)熬(ao)。”他不愿认罪，但又不想一輩(bei)子关在监狱里。他的一个狱友，2001年被判无期徒刑，一直不愿减刑，直到他出狱时，对方还是无期徒刑。

李玉前说，监狱对他“網(wang)开一面”，最终同意减刑。

2022年12月22日，经数次减刑后，李玉前“刑满释放”出狱。

“嫌疑人”

5月7日，李玉前见到了水钢从前的邻居李平。

他感嘆(tan)时光易(yi)逝，自己卻(que)依旧停(ting)留在二十多年前的记忆里。那时候，妻子谢初明总在家里做家務(wu)，他带着儿子牛牛到楼下騎(qi)车、踢(ti)球(qiu)，有时李平的儿子也会跟着一起玩。

李玉前记得，案发前一天，正(zheng)好是周末(mo)，他带着牛牛和李平儿子去水钢电视台山頂(ding)放風(feng)箏(zheng)。“我们到山顶后，两个小孩吃起了零(ling)食，大的追逐(zhu)小的，玩瘋(feng)了……”

如今，李平的儿子结婚成家，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。“如果牛牛没出事，应该也有二十六七岁了。”李平感叹，他五十多岁，头发花白，已过上了退休生活。

李玉前与老同事老朋友重聚。

而刚回归社会的李玉前，在重新寻找工作，希望生活早日步入正軌(gui)。

内心的悔恨和痛楚，他鮮(xian)少表现出来。出狱后，他多数时间住在弟弟李玉刚毕节市的家里。早上6点多起床，吃完早餐(can)后，去楼顶鍛(duan)炼拉伸、跑步等。这是母亲在毕节最喜欢待的地方。李玉前回忆，在狱中时，母亲不时打电话来，劝他不要有怨恨，出来后好好生活。

如今，母亲也已经去世，他只能在心里怀念。

白天，李玉前在家里看书，去街上走走，或者去駕(jia)校(xiao)練(lian)车，二哥李玉山帮他交了学车费用，希望他能学一些基(ji)本的技能。李玉前说，二哥和弟弟还不时带他去见朋友、亲戚(qi)，或者参加一些应酬(chou)，希望他尽快了解、融(rong)入社会。

对李玉前来说，现在的一切都是陌(mo)生的，他和曾经的朋友、同学，几乎都失去了联系。“你原来的人生，原来的那个世界，那个圈(quan)子，已经不复存在了。”李玉前说，他站在馬(ma)路上，看着四通八达的路，不知它通向何方。

即便(bian)如此，李玉前给自己擬(ni)定了一个目標(biao)：好好生活、徹(che)底翻案、彻底翻身。

李玉山说，他希望案子改(gai)判后，三弟跟过去有一个切割(ge)，好好开啟(qi)新的生活。但李玉前觉得，弄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，已经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了。

让他迷茫(mang)的还有自己的法律身份。

2020年9月，贵州省高院撤销了此前一、二审判决后，李玉前多次找监狱方。他很疑惑(huo)，既(ji)然此前的判决与裁定已经撤销，刑罰(fa)执行的依据不存在了，为什么自己还被关在监狱中？他到底是罪犯，还是嫌疑人？

后来，监狱跟法院方沟通后告诉他，他不算(suan)是罪犯了，应该是嫌疑人，是被告人。

李玉前反问，既然已不是罪犯，为什么自己还被关在监狱里？一直到2022年12月22日，他“刑满释放”出狱前，还在问监狱自己算不算“刑满释放”。

服刑21年，如今又重新变回了“嫌疑人”。李玉前说，他坚持申诉20年，不仅希望还自己清白之身，更希望查清妻儿被害的真相，让他们的冤魂(hun)得以安息。

5月28日，李玉前从毕节飛(fei)往北(bei)京(jing)，开启了一个人的北漂生活。他在北京找了一份工作，跟三四个人住一间房，每天吃包子、饅(man)头、方便面，半个月只花了两百多块钱。但自己养活自己，不再成为家人的负擔(dan)，让他感到内心踏(ta)实。

他依旧在等待判决的结果。

李玉前在北京生活，去菜(cai)市场买菜。返回搜(sou)狐(hu)，查看更多

责任编輯(ji)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