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奔跑

何安離(li)開(kai)充(chong)斥(chi)著(zhe)尿(niao)臊(sao)味(wei)的廁(ce)所(suo)，走(zou)上(shang)樓(lou)梯(ti)，楼道(dao)裏(li)汙(wu)水(shui)橫(heng)流(liu)，轉(zhuan)角(jiao)處(chu)堆(dui)滿(man)了(le)紙(zhi)皮(pi)箱(xiang)殼(ke)子(zi)。這(zhe)是(shi)壹(yi)棟(dong)5層(ceng)小(xiao)楼，房(fang)東(dong)在(zai)天(tian)臺(tai)上用(yong)鋁(lv)合(he)金(jin)板(ban)隔(ge)了幾(ji)個(ge)房間(jian)，供(gong)何安一家(jia)租(zu)住(zhu)。何安在一楼上完(wan)厕所，回(hui)到(dao)家，喝(he)下(xia)一碗(wan)糖(tang)水，換(huan)上跑鞋(xie)，準(zhun)備(bei)奔跑。

何安今(jin)年(nian)36歲(sui)，來(lai)廈(sha)門(men)18年。18岁時(shi)，他(ta)從(cong)福(fu)建(jian)西(xi)部(bu)山(shan)區(qu)的農(nong)村(cun)出(chu)来，先(xian)是在有(you)福俱(ju)樂(le)部打(da)工(gong)。那(na)是一家兼(jian)具(ju)舞(wu)廳(ting)和酒(jiu)吧(ba)功(gong)能(neng)的夜(ye)店(dian)，酒水超(chao)市(shi)和舞厅距(ju)离500米(mi)，他在那里負(fu)責(ze)端(duan)酒。每(mei)天晚(wan)上，他在酒水超市和舞厅兩(liang)頭(tou)跑，跑得(de)快(kuai)，端得穩(wen)，一天能比(bi)別(bie)人(ren)多(duo)跑好(hao)几趟(tang)。他喜(xi)歡(huan)跑起(qi)来的感(gan)覺(jiao)。幹(gan)了两年，何安又(you)去(qu)當(dang)地(di)的建築(zhu)工地上做(zuo)飯(fan)，白(bai)天炒(chao)菜(cai)，晚上推(tui)着三(san)輪(lun)車(che)賣(mai)小吃(chi)，城(cheng)管(guan)来了，他就(jiu)推着车一路(lu)跑，常(chang)常比其(qi)他人跑得快。

来厦门10年後(hou)，何安和妻(qi)子攢(zan)錢(qian)租了一个店面(mian)，卖零(ling)切(qie)水果(guo)。之(zhi)后8年，他被(bei)傳(chuan)銷(xiao)騙(pian)過(guo)钱，也(ye)在老(lao)家建了新(xin)房，生(sheng)了小孩(hai)，后来又遇(yu)上疫(yi)情(qing)。直(zhi)到去年6月(yue)，他找(zhao)到一份(fen)和跑有關(guan)的活(huo)兒(er)。

何安下楼，快步(bu)拐(guai)出狹(xia)窄(zhai)的小巷(xiang)。到了稍(shao)寬(kuan)一些(xie)的路上，他掏(tao)出手(shou)機(ji)，點(dian)开那个叫(jiao)STEPN的應(ying)用。確(que)認(ren)軟(ruan)件(jian)开始(shi)記(ji)錄(lu)位(wei)置(zhi)后，他晃(huang)晃悠(you)悠地跑起来。在何安眼(yan)里，STEPN是个比較(jiao)特(te)别的软件。他初(chu)次(ci)接(jie)觸(chu)STEPN是在一次跑步后。

那是去年的5月23日(ri)，夏(xia)天的悶(men)熱(re)已(yi)經(jing)席(xi)卷(juan)整(zheng)个城市。何安每天蹲(dun)在店里，从冰(bing)櫃(gui)里挑(tiao)揀(jian)出將(jiang)要(yao)腐(fu)敗(bai)的水果，偶(ou)爾(er)出门送(song)送外(wai)卖。因(yin)為(wei)疫情，大(da)部分(fen)人選(xuan)擇(ze)整箱批(pi)發(fa)水果，少(shao)有客(ke)人光(guang)顧(gu)卖零切的小门店。他为此(ci)愁(chou)得直冒(mao)汗(han)，整个人好像(xiang)被闷住了。

何安所住楼房的一层，这是一栋自建楼

在天氣(qi)和心(xin)情帶(dai)来的雙(shuang)重(zhong)不(bu)適(shi)中(zhong)，何安想(xiang)起以(yi)前(qian)在夜風(feng)中奔跑送酒的时光。他和妻子說(shuo)，要去找人聊(liao)水果批发的生意(yi)，但(dan)这只(zhi)是个借(jie)口(kou)。他沿(yan)着门店外的小路开始奔跑，沒(mei)有方(fang)向(xiang)，漫(man)無(wu)目(mu)的。由(you)於(yu)擔(dan)心被熟(shu)人看(kan)見(jian)，他找到一处宽大的停(ting)车場(chang)，在里面跑了一圈(quan)，大汗淋(lin)漓(li)。跑完，他觉得心里的煩(fan)闷少了点。

他发了一條(tiao)朋(peng)友(you)圈，自拍(pai)照(zhao)配(pei)上文(wen)字(zi)：“心烦的日子跑一跑，感觉就好多了。”

看到这条動(dong)態(tai)，李(li)承(cheng)澤(ze)聯(lian)系(xi)上了何安。李承泽是何安的朋友，从小在台灣(wan)省(sheng)長(chang)大，不过在福建老家，他們(men)彼(bi)此的父(fu)母(mu)相(xiang)互(hu)熟識(shi)，李承泽跟(gen)着父母回村时總(zong)来他家玩(wan)，一来二(er)去，两人成(cheng)了朋友。从李承泽口中，何安得知(zhi)最(zui)近(jin)國(guo)外正(zheng)流行(xing)一个叫STEPN的游戏应用，玩法(fa)很(hen)簡(jian)單(dan)：开着STEPN跑步，就能獲(huo)得“点數(shu)”，点数可(ke)以直接换成钱。何安觉得很難(nan)相信(xin)：跑步掙(zheng)钱，这麽(me)简单？

李承泽耐(nai)心向他解(jie)釋(shi)。李承泽说，这是一款(kuan)为了讓(rang)用戶(hu)運(yun)动起来而(er)开发的跑步游戏，用跑步得来的点数换钱，只是激(ji)勵(li)玩家运动的一環(huan)，也是所謂(wei)的“元宇宙”的一部分。李承泽说，这款游戏技(ji)術(shu)十(shi)分先進(jin)，能精(jing)确判(pan)斷(duan)使(shi)用者(zhe)是不是真(zhen)的在跑步，有人把(ba)手机放(fang)在自行车上，甚(shen)至(zhi)掛(gua)在狗(gou)身(shen)上，都(dou)被识别出来了，所以只有真人跑步才(cai)能被软件承认、记录。李承泽又说，点数之所以能换钱，是因为有人在背(bei)后投(tou)資(zi)了大筆(bi)的钱，他们希(xi)望(wang)让更(geng)多人来玩这个游戏，把运动的风潮(chao)擴(kuo)大开来。

何安不太(tai)清(qing)楚(chu)元宇宙是什(shen)么，但他喜欢这背后的意義(yi)，也知道这是个挣钱的机會(hui)。第(di)二天，他下載(zai)了STEPN，隨(sui)后发現(xian)事(shi)情並(bing)没有那么简单。要开始跑步，他得先擁(yong)有自己(ji)的虛(xu)擬(ni)跑鞋。虚拟跑鞋是STEPN中的道具，只有穿(chuan)上了“鞋子”，跑步才能获得点数——鞋子当然(ran)是需(xu)要玩家自己購(gou)買(mai)的。

與(yu)此同(tong)时，何安发现，跑鞋在30級(ji)以前只能获得“GST点数”，这是游戏里无限(xian)量(liang)发行的貨(huo)幣(bi)；30级以后可以获得“GMT点数”，GMT限量发行，顯(xian)然比GST更加(jia)值(zhi)钱。

何安問(wen)李承泽买鞋要多少钱，對(dui)方告(gao)訴(su)他，最便(bian)宜(yi)的鞋也得2000塊(kuai)一双，这超出了何安的想象(xiang)。也許(xu)是看出了何安的窘(jiong)迫(po)，李承泽说，如(ru)果真的喜欢跑步，他可以借一双“老板”的高(gao)级鞋子給(gei)何安，让何安代跑，收(shou)入(ru)和老板五(wu)五分成。

何安觉得可以試(shi)试。

何安先是给老板跑了几天，获利(li)相当不錯(cuo)，从去年6月起，他就每天登(deng)录老板的賬(zhang)號(hao)，每晚6点到8点跑1个多小时。每次沿着厦门的环島(dao)公(gong)路和匝(za)道跑5公里，又在盡(jin)头十字路口转向，再(zai)跑上同樣(yang)的距离回家。第二天一早(zao)，老板按(an)照前一天晚上所获取(qu)点数的市场價(jia)给何安转钱。

何安不知道老板是誰(shui)，只是知道是李承泽的朋友。只要是给鞋让自己代跑的人，都是何安的“老板”。

何安在去年为不少老板代跑过

何安对数字并不敏(min)感，他只是喜欢稳定(ding)的感觉。在他店里，所有水果種(zhong)類(lei)都保(bao)持着十年如一日的位置，每盒(he)零切水果的价格(ge)也始終(zhong)固(gu)定在10元。在他的概(gai)念(nian)里，数字是一种符(fu)号，只有很少的时候(hou)意义才会发生改(gai)變(bian)。他关註(zhu)过一段(duan)时间STEPN里的点数市场，但被时刻(ke)变动的数字攪(jiao)得头昏(hun)腦(nao)脹(zhang)。一段时间后，他索(suo)性(xing)和老板談(tan)了个固定的代跑价格，在去年6月，代跑一天，何安能拿(na)到80元。

何安用头一周(zhou)挣的钱买了双现實(shi)中的跑鞋，随后也给妻子换了新的涼(liang)鞋。为了能更好地跑步，他每天傍(bang)晚6点30分趕(gan)回家，把水果店交(jiao)给妻子照看。自己則(ze)喝水，穿鞋，热身，准备跑步。

何安热好了身，原(yuan)地跳(tiao)了两下，双腿(tui)往(wang)前，慢(man)慢跑起来。他沿着匝道前行，经过高低(di)不平(ping)的道路，翻(fan)进被圈起、標(biao)记了危(wei)楼的一片(pian)空(kong)地，繞(rao)场一圈后又翻出，一年前买的跑鞋磨(mo)損(sun)得厲(li)害(hai)，前腳(jiao)掌(zhang)踏(ta)在地上发出的不是粗(cu)糙(cao)的沙(sha)沙聲(sheng)，而是光滑(hua)的拍打声。

每跑几十步，他就伸(shen)手用力(li)在臉(lian)上塗(tu)抹(mo)，擦(ca)去眼邊(bian)的汗水，尽管大汗淋漓，卻(que)不怎(zen)么停下来休(xiu)息(xi)，只是堅(jian)持跑着。后来，他告诉我(wo)，疲(pi)憊(bei)的时候一旦(dan)停下来，就会再也跑不动。他的双腿周而復(fu)始地循(xun)环，像永(yong)不停歇(xie)的发动机在转动。

自救

我和何安见面时，他是跑着来的。在岛內(nei)的匝道边，他先注意到了我。他向我揮(hui)了挥手，让我再等(deng)等，我看到他拐进路边的停车场，在里面绕了几圈又跑出来。

何安不是我尋(xun)找到的第一个以代跑为生的人。来自河(he)南(nan)邢(xing)台的周伯(bo)豪(hao)一直游蕩(dang)在百(bai)度(du)STEPN吧里，这是如今中文互联網(wang)中唯(wei)一尚(shang)有人討(tao)論(lun)这个游戏的场所。去年5月，STEPN在中国大陸(lu)地区最流行的时期(qi)，STEPN吧一度拥有4000个关注者。1个月后，STEPN运營(ying)團(tuan)隊(dui)宣(xuan)布(bu)封(feng)禁(jin)来自大陆的IP地址(zhi)，大部分人走了，還(hai)有少数人在坚持。

周伯豪是坚持跑下来的人之一。从今年2月份起，周伯豪在貼(tie)吧里发布了一个又一个帖(tie)子，他把自己的代跑过往和馬(ma)拉(la)松(song)大賽(sai)获獎(jiang)经歷(li)寫(xie)在帖子里，希望能得到一双游戏里的高级跑鞋，让他有理(li)由繼(ji)續(xu)跑下去。

我找上周伯豪时，周伯豪把我当成代跑群(qun)體(ti)的一員(yuan)。“现在只能挣很少的辛(xin)苦(ku)钱。”他告诉我，“妳(ni)想代跑的話(hua)，挣不到什么钱了，一天只有十几块。”

去年10月，GMT点数每个还能换到4元，如今已经跌(die)到了1块钱。

周伯豪发帖后，加他微(wei)信的都是和他一样想要代跑的人，时间久(jiu)了，他建了一个群，群里如今有196个代跑者，其中有活儿的人不超过10个

收益(yi)下降(jiang)了7成，仍(reng)然还有人在跑。周伯豪把我拉进代跑群，群里活躍(yue)着上百个像何安一样的人，他们每天等待(dai)周伯豪分享(xiang)运营团队的动态，以确信这个软件还在持续运营。他们大多不願(yuan)意放棄(qi)代跑，他们在等待，希望有老板能找上他们，找他们代跑或(huo)是出手不需要的高级跑鞋。

他们夢(meng)想能拥有自己的高级跑鞋。

何安曾(zeng)经离高级跑鞋很近。他说，自己没抓(zhua)住机会。我和他站(zhan)在路边，他喝光手中的啤(pi)酒，然后把空瓶(ping)口贴在一只眼睛(jing)上。透(tou)过啤酒瓶，他的眼睛是墨(mo)綠(lv)色(se)的，注視(shi)着道路的尽头。

何安告诉我，他已经有4个月没接到过代跑的活儿了，如果我有活，他可以按一天最低25元的价格替(ti)我跑——再低不行，25元是他和李承泽分道揚(yang)鑣(biao)时的价格。

去年10月，何安不再给李承泽介(jie)紹(shao)的老板代跑，而是给李承泽代跑。但不知道为什么，点数的单价越(yue)来越低，他只能跑得更遠(yuan)，从原先1个多小时变成跑2个多小时，即(ji)便如此，他也没法挣到和之前一样的钱。李承泽跟我说，是游戏出了问題(ti)，但让何安疑(yi)惑(huo)的是，李承泽早先介绍的老板却还跑得紅(hong)红火(huo)火，不时获得大笔STEPN运营方发的点数。

今年1月，回老家过年的时候，李承泽告诉何安，他不再玩STEPN了，因为实在不挣钱，他准备把手中的虚拟跑鞋卖出，如果何安愿意，可以收下。面对李承泽的詢(xun)问，何安猶(you)豫(yu)了。

在何安看来，李承泽不挣钱，并不是游戏出了问题，而是虚拟跑鞋出了问题。尽管点数价格在下跌，可虚拟跑鞋仍然是決(jue)定玩家能否(fou)获利的根(gen)本(ben)。何安不明(ming)白什么样数據(ju)的虚拟跑鞋能夠(gou)挣钱，但他明白肯(ken)定不是李承泽那一款。

几经考(kao)慮(lv)，何安押(ya)上此前几个月挣的钱，买了一組(zu)灰(hui)色品(pin)質(zhi)的虚拟跑鞋。在游戏中，跑鞋总共(gong)有5个品质，最低为灰鞋。他买不起更高级的鞋，就打算(suan)自己从头开始，把跑鞋一点点升(sheng)上去。在STEPN中，跑鞋的各(ge)項(xiang)数据能影(ying)響(xiang)点数收入，而品质决定了跑鞋各项数据的上限。不过，灰鞋可以通(tong)过花(hua)費(fei)点数来升级或是“鑄(zhu)造(zao)鞋盒”，通过开鞋盒，有概率(lv)获得更高级的跑鞋。

何安打算打造屬(shu)于自己的高级跑鞋。他买鞋的那一天，是今年2月12日。

跑鞋分为5种品质，层级越高，获得点数的效(xiao)率越高

经历过多次虧(kui)损，何安很看重这个靠(kao)跑步就能获得回報(bao)的活計(ji)。他模(mo)糊(hu)地知道，自己挣的钱来自“给游戏的投资”。他把收入的減(jian)少等同于游戏团队的亏损，而他之所以坚持，不僅(jin)是因为觉得自己能挣钱，还因为他相信这个游戏能重新红火，他在这个游戏中已经押上了许多。

打造自己的高级跑鞋，是何安的最后一搏(bo)。

何安手里的跑鞋

数字游戏

在何安不知道的地方，一个專(zhuan)業(ye)团队正以复雜(za)的数學(xue)知识構(gou)建关于跑步的虚拟世(shi)界(jie)。根据STEPN白皮書(shu)的说明，STEPN是一款“具有游戏金融(rong)（Game-Fi）属性的生活类应用程(cheng)序(xu)”。

黃(huang)濤(tao)是最早使用STEPN的那批玩家，他有一双“創(chuang)世鞋”。创世鞋是STEPN贈(zeng)送给早期用户的20000双限量虚拟跑鞋的别稱(cheng)。黄涛把STEPN中的金融属性看得大过游戏，因为他深(shen)知，游戏背后有个擅(shan)长数值設(she)计的团队。

黄涛的限定版(ban)跑鞋。前段时间，STEPN团队给拥有这些跑鞋的忠(zhong)实用户发放了折(zhe)合人民(min)币達(da)数萬(wan)元的GMT点数

STEPN的数值模型(xing)简单来说是这样的：玩家的收益通过“跑步鞋性能”ד跑步时间”来计算。也就是说，如果你拥有一双好鞋，再跑上一定时间，就能在游戏中获得足(zu)够多的点数，点数可以换成钱。

现实当然不会这么简单。就像我们熟知的游戏一样，STEPN的团队构建了一套(tao)复杂的数值森(sen)林(lin)。简单来描(miao)述(shu)这个数值模型就是：在游戏里，跑鞋被分为4类，走路鞋、慢跑鞋、快跑鞋和全(quan)能鞋。每种鞋对应的跑步速(su)度不同。比如说，走路鞋对应的最佳(jia)速度区间是每小时1～6公里，在这个区间内，每消(xiao)耗(hao)1点能量可以获得6点GST基(ji)礎(chu)收入；快跑鞋对应的速度区间是每小时8～20公里，在这个区间内，每消耗1点能量，玩家可以获得6点GST基础收入。

跑鞋有相当复杂的种类和属性

每种类型的鞋都具备4种属性：效率、幸(xing)运、舒(shu)适和耐用性。其中，效率和舒适属性决定了在跑步中获得的GST点数的加成；耐用性可以减緩(huan)跑鞋耐久度的下降，从而節(jie)省“維(wei)修(xiu)跑鞋”所花费的GST点数；“幸运”决定了在跑步中获得寶(bao)箱的几率。

每双运动鞋都可以通过投入GST点数以及(ji)耗费一定的时间进行升级。升级后的跑鞋将解鎖(suo)不同的功能——5级可以解锁第一个宝石(shi)插(cha)槽(cao)，可以同另(ling)一双运动鞋匹(pi)配繁(fan)殖(zhi)出新的运动鞋（在STEPN中，这个功能叫“铸造”）。之后每隔5级解锁一个宝石插槽，直到30级解锁GMT点数收益——简单来说，在这个游戏里，GST点数可以用于游戏内行为支(zhi)付(fu)，而GMT点数可以获得部分游戏市场交易(yi)分红，相当于一种更加值钱的点数。

玩家们当然有利可圖(tu)，但不同的玩家获利方式(shi)不同。有一个简单的比喻(yu)可以幫(bang)助(zhu)我们更简单地理解这个游戏——把“跑鞋”想像成出租车，有些玩家拥有出租车的所有權(quan)，他们不需要自己开车，只需要把车租给司(si)机就可以。如果你拥有许多輛(liang)出租车，就可以同时把车租给许多玩家，用賺(zhuan)来的钱买更多车。与之对应，有些玩家——比如何安——就是出租车司机。

代跑如今的收益大不如前

STEPN团队从所有的操(cao)作(zuo)中提(ti)成获利。这些操作包(bao)括(kuo)針(zhen)对鞋子的升级、铸造、鑲(xiang)嵌(qian)宝石，也包括玩家间的跑鞋交易。根据公开信息，2022年第一季(ji)度，STEPN团队从交易手续费中获利超过2600万美(mei)元。

黄涛是去年2月加入STEPN的，比何安早了4个月。那是入场的黄金时间段，加入的玩家不断增(zeng)多，点数还在通縮(suo)，消耗和获取保持在一个相对友好的比例(li)。当时黄涛每天只需要走1个多小时，就能获得将近800元收入。他又把这些钱投入创世鞋的升级。

去年3月到5月，STEPN里誕(dan)生出许多黄涛这样的玩家，他们要么利用早入场的優(you)勢(shi)获得了高级跑鞋；要么利用数学知识计算出了收益最佳的虚拟跑鞋组合，在点数还值钱时挣到了钱。最后，他们又继续用这些钱投资虚拟跑鞋。

到了6月，超级玩家们发现了新的途(tu)徑(jing)，对他们来说，走路或跑步并不是关鍵(jian)问题，利益才是最誘(you)人的。最有效率的方法不是自己穿着跑鞋奔跑，而是搞(gao)到一些好跑鞋，然后让人穿着跑鞋跑步——就像你掌握(wo)了生產(chan)资料(liao)，并找到一个人为自己打工。他们把目光投向了更廣(guang)闊(kuo)的勞(lao)力市场，他们购买更多跑鞋，又找到何安这样的新玩家替自己奔跑。

代跑者被他们称为“劳力士(shi)”。这像是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默(mo)契(qi)。在某(mou)种意义上，跑步只是一个幌(huang)子，一个让金钱游戏不那么直接和赤(chi)裸(luo)裸的借口。

这也是国内STEPN吧最火的时间段。随着大量“劳力士”湧(yong)入，游戏的点数被大量产出，玩家手中的点数随之膨(peng)胀。膨胀后是貶(bian)值，这个时候，“劳力士”们得到的钱一少再少，原本火热的代跑市场开始冷(leng)却。6月，为了减缓通货膨胀，STEPN团队宣布封禁IP地址在中国大陆的玩家，一般(ban)猜(cai)測(ce)，这样做是因为相当一部分代跑者都在大陆地区。同时，团队也不再投钱支撐(cheng)点数价格。行情开始逐(zhu)漸(jian)“跳水”，“跳水”持续到了12月，在这5个月间，何安每天越跑越远。

何安跑得越来越乏(fa)力

与此同时，STPEN不断調(tiao)整和更新数学模型，这些更新以消耗玩家手中的点数为目的。比如加入了鞋的“壽(shou)命(ming)值”，虚拟跑鞋需要消耗越来越多的GST点数进行维護(hu)，品质越是低级，越是如此。

黄涛告诉我：“新添(tian)加的每个功能都在傷(shang)害玩家，他们牢(lao)牢把控(kong)着自己的金融模型，为了数学上能说得过去，不惜(xi)拋(pao)弃大部分玩家。”

如今的黄涛手握创世鞋，却无心再为鞋奔跑，奔跑对他来说并不重要，他还留(liu)在这个游戏中，只为偶尔提醒(xing)自己要多跑跑步。

和黄涛不同，数学模型的更新嚇(xia)壞(huai)了中层的玩家，这些玩家拥有品质不高不低的跑鞋，大多依(yi)靠鞋子交易获利。中层玩家对数字更为敏感，他们意识到，在这场金融游戏中，大部分財(cai)富(fu)将集(ji)中在拥有超高级跑鞋的玩家手上，中低层玩家要被抛弃出局(ju)。随后，他们开始像李承泽一样，抛售(shou)那些看起来“高级”，但实際(ji)上不挣钱的跑鞋。跑鞋迅(xun)速贬值，黄涛告诉我，在2022年3月，一双灰鞋的售价折合人民币高达5000元。等到2023年2月，何安购买灰鞋时，每双灰鞋的价格跌落(luo)至400元。

被抛售的鞋最后落到了何安和周伯豪这样人的手里，他们不关心数字，只是给人代跑。忽(hu)然，他们拥有了自己的高级跑鞋，短(duan)暫(zan)欣(xin)喜后，他们猛(meng)然发现，自己被困(kun)住了，只能越跑越远，或者放弃鞋子、钱和奔跑，面对失(shi)败的现实。

持续奔跑

何安买鞋后不久，游戏团队再次根据数学模型，对虚拟鞋的数值进行了调整。更新后，何安发现自己每天跑2个小时得到的点数几乎(hu)和“修鞋”消耗掉(diao)的点数一致(zhi)，他只能挣到一点点的钱。

这是壓(ya)垮(kua)何安的最后一根稻(dao)草(cao)——他陷(xian)入了进退(tui)两难的境(jing)地：要么以極(ji)低的价格出售无法挣钱的虚拟跑鞋；要么花大价钱继续升级跑鞋，以获得收益；又或者，就这么坚持着跑下去，直到挣回买鞋的钱。但他知道希望渺(miao)茫(mang)。

这一切都在设计者的计劃(hua)之中。STEPN的目的是撑到下一轮的数字货币热潮。STEPN在乎的不是游戏，而是数字货币市场，真正的玩家则是全球(qiu)各大基金公司。到目前为止(zhi)，数字货币市场的規(gui)模还很小，这个市场依靠内幕(mu)消息、概念和人们的信心漲(zhang)涨落落。从更大的意义上说，STEPN点数一路贬值，是因为背后金融公司的热钱找到了其他方向。数字货币在降溫(wen)，所有数字货币都在跌，等下一轮数字货币热潮来臨(lin)，大量热钱涌入，基金公司们又会去找“炒作题材(cai)”，而最先被定为炒作题材的，一定会是各个細(xi)分領(ling)域(yu)里的“龍(long)头货币”。在那时， STEPN就是游戏金融或“Move-to-Earn”领域里的龙头货币——团队只需要活到下一次热潮，投资就会到来。屆(jie)时又是一轮超级拉升，何安们所过经历的一切都会再度上演(yan)——赚钱，投入，跌停。或者说，奔跑，自救，僵持。

在代跑群里，每天都有人查(zha)询行情，但行情一路下跌

何安非(fei)常清楚自己跑不动了，每多跑1公里，他就感觉多一分疲惫，他拿到的钱却又少一分，但他停不下来，既(ji)出于慣(guan)性，也出于不甘(gan)。对何安来说，升级跑鞋，然后获得收益，中间隔着一段漫长的回本周期。何安希望自己能跑完这段漫长无望的路，但他不知道这段周期也被人仔(zai)细计算过。这是一场不断循环的金融游戏，最先出局的就是像何安这样并不关心数字的人。

不久前，5月5日晚上8点32分，何安再次查询了GMT点数的单价，每个0.261美元，約(yue)等于人民币1元，比昨(zuo)天下降了6.31%。

收起手机，何安喘(chuan)着气着重新上路。天空綴(zhui)满繁星(xing)，路面前方不远处，一块路标上隱(yin)约地閃(shan)着反(fan)光漆(qi)，指(zhi)示(shi)着前方的地名(ming)。不管那几个字是什么，縱(zong)使它(ta)倏(shu)生倏滅(mie)，在被STEPN抛弃的人们眼里，它都是要跑去的地方，他别无选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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